「我唯一的女儿,我的夏夏宝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了。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你正在我旁边安睡。
我想起上一次我们一同看焰火,晚上的焰火很美,对吗?我看到你明亮的眼睛,听你说你想要将来和我一起……
我差点流着泪将真相告诉你,夏夏,或许我无法活过下一个新年。
你还这样小,你甚至还没有成年。
看着你此刻熟睡的脸,我竟感到无地自容。
我没能做好一个母亲,我的夏夏。
我生病了,夏夏。
在你准备中考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我患了癌症。
听着很可怕,对不对?夏夏。我拿着体检报告,被医生告知需要重新做体检的时候,我快要吓坏了。我不怕死,我是怕自己死后,没有人照顾你,你才多大,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再失去母亲。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我拿到报告时,连家也不敢回,偷偷在公司里面哭,我不是哭自己,我在哭我的女儿,我的宝贝,你是一个女孩子,又这样傻,将来该怎么活下去。我实在不愿你重新再走我的老路,我希望你能像普通家境的孩子那样,快快乐乐地读书,上一个喜欢的学校,将来找一份喜欢的工作。
可我看不到那些了,夏夏。
疾病刚刚诊断出的时候,我尚带有一线希望,医生说胃癌并不可怕,倘若治疗及时,病人存活五年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一点儿也不贪心,夏夏。
我想呀,只要能照顾到你成年,看着你上大学,就已经足够了。
我不奢望更多。
可惜我向来不幸运。
我得为你的未来谋划,我得想,万一我真的撑不住了,你一个小女孩,该怎么好好地生活。
不瞒你说,我和你叶叔叔的确有一些大人之间的感情,这份感情让他同意替我照顾你到成年,我愿意将所有工作的钱和这些年的积蓄分他一部分,但他拒绝了。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需要一个一起过日子的伴侣,不仅仅是他需要,也是他的父母希望他“需要”。
所以我们对外宣称结为夫妻,这样能让他避免被父母再催着结婚,也能让你毫不怀疑地住进叶家——继父照顾女儿,这很合适,对吗?
那时我还以为我能多活几年,我坚持服药,坚持治疗,但结果却不容乐观。
我开始焦虑,焦虑你的高考,你的学习,我不想让我的过世来影响你人生中如此重要的考试……妈妈已经足够无能,不能提供给你和同学们同样的起跑线,更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来扯你的后腿。
所以我骗了你,夏夏。
国内的旅行是真的,那时的我已经决定只靠药物治疗,我很想多陪陪你,但也知道突然的长时间离开会让你怀疑……
我也想,要不要多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你将来会生活的、去的每寸土地。
妈妈爱你。
妈妈每天都在爱你。
我曾经考虑过,是否效仿那些文学作品、那些电影啊、电视剧中的母亲,故意疏远你,恶狠狠地对你,让你对我这个母亲失望透顶,这样的话,等我离开的时候,你也不会有太多难过,更不会为我痛哭流涕。
但那样又能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女儿?为什么要用痛苦来加重痛苦?
我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年轻时候供养并不爱我的父母,我也是个懦弱的母亲,懦弱到不敢让女儿面对我的死亡。
我不敢看你知道真相后的眼睛。
所以我骗你,我说我去国外,离开前夜,我最后一次同你睡觉,你一无所知,我却一夜不能睡,我需要多看看你,我舍不得你,可我不得不离开你。
我知道我无法活到看着你走进高考考场。
夏夏,请不要责怪你叶叔叔,是我恳求他保密,也求他,等你高考后再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不要难过,我的夏夏。
妈妈一直都在爱你。
只是你长大了,你可以自己行走了。
爱你的妈妈:许颜
」
那个时候。
许颜没有出国。
她只是悄悄搬进了叶光晨的另一个空房子中。
每天,她都在悄悄地去看许盼夏,她看着她心疼的宝贝女儿每天早上开开心心地上学,在校门口附近的早餐摊子上给住宿的同学们捎吃的;每天晚上,再看着女儿背着书包在摊位前买吃的。
傻丫头。
都说过不要总是吃路边摊不要吃那么多炸串麻辣烫,以前妈妈就是做这个的,东西不卫生,你都忘了吗?
可能她真的忘了。
许颜偷偷看着女儿去文具店买东西,去书店里挑东西。渐渐地,她的胃痛越来越严重,不得不打止痛针,吃大量的镇痛药。晚上想女儿想得只能蜷缩身体哭,可也知道不能前功尽弃。
倘若上天能够多给她一年寿命,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
冬天下了大雪,许颜看着许盼夏在校门口跌了一跤,四仰八叉地摔倒,她急得想要上去扶,肚子痛到她走不快——也幸而走不快,许颜看着叶迦澜把许盼夏抱起,才长长舒口气。
她也常同许盼夏打电话,絮絮叨叨地嘱托她,少吃点路边摊啊,想吃油炸的,妈妈可以教给你的……冬天路上滑,你换双防滑的雪地靴呀夏夏,不要跌到自己,多痛啊……
后来痛得厉害,许颜打电话时声音都微微抖,她骗女儿,说没事,是刚刚从健身房出来,有些岔气。
她多想再摸一摸夏夏的脸,抱一抱女儿。
可是她不能。
她的病情一天天恶化,最终无法独立生活,叶光晨送她去了医院,缴纳了住院费用。
许颜离世的时候,只有叶光晨陪在她身边,那天是立春,万物复苏的好时候,许盼夏在学校中用功学习,正紧张地进行三模考试。
许颜睁大了眼睛,她那天精神格外好,对着叶光晨说了声谢谢,又要来纸笔,想要给自己女儿写一封信,那时候手就已经开始抖了,她写了三遍开头,全都划掉,最后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夏夏,妈妈永远都爱你。
就算看不见妈妈,妈妈也爱你。」
这封信,许盼夏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纸张边缘都磨到起毛边。
每次读,她都像第一次读到时般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