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掩盖面上鲜明的嘲讽之色。
渊帝受他一礼,内心颇为受用,抬了抬手:“快直起身来。”
耶律肃沉声:“是。”
渊帝愈发欣慰,见他毫无倨傲,行止得体,语重心长道:“朕已年迈,可朕的皇子最年长的不过十三尔,朕能信任的血亲只肃儿你一人,将来无论是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都脱离不了你的辅佐啊。”
这已经算是渊帝的肺腑之言。
但其中分量轻重,仅有渊帝可知。
可在皇后听来,只觉心惊。
陛下这是在托孤?
但陛下之前不是对耶律肃顾忌良多?
她的皇儿还不足八岁啊,陛下又迟迟没有立太子之意,论年龄,怎么比得过大皇子?
皇后自有自己的小算盘。
而耶律肃对渊帝的‘托孤’之言,不见激动。
沉的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水潭。
“陛下正值盛年,臣愧不敢当此重任。”
显然没把这事儿放进心里。
渊帝早知知他脾气,摆了摆手让他赶紧离宫去。
在耶律肃走后,渊帝习惯性的骂了句,“这臭小子!”
虽是叱骂,但口吻却显得亲昵。
皇后思绪良久,心中才有了主意,状似无意的说道:“臣妾瞧着,将军有了贴心人后,像是懂事了些,晓得陛下不易,想来大婚后,将军定能再为陛下解忧。”
“懂事?”渊帝重哼一声,才端起的茶盏重重搁下,力道之大,溅出茶水洒在桌上,“勾栏瓦舍里出来的贱籍,学的无非是些狐媚蛊惑人的手段,能带得肃儿什么好!”
渊帝看向皇后,隐隐有不悦之色。
恼她身为皇后,出言如此不经思索。
但在说完后,却也有一念起。
那外室终究是个卑贱、不学好的娼籍。
终究……不能留她太久……
渊帝沉下眼神,一丝狠厉从眼底划过。
耶律肃出了正阳门,何青早已牵着马匹在一旁候着。
他牵了缰绳,利索的翻身上马,视线扫到停到不远处的马车。
天色沉沉、发暗,飘下絮絮雪花来。
那辆马车孤零零的停着,很是扎眼。
见耶律肃看去,何青在身后小声禀道:“将军,那是慕家小姐的马车,她出来上了马车,不见离开。”
话音才落,那架马车帘子掀开,一顶嫩青色貂绒镶边的斗篷跳了下来。
风兜遮着面容,顶着风雪一路跑来。
隔了三四步远,才堪堪停下。
“将军。”
风兜下露出的,正是慕乐婉那张毫无颜色的面容。
她面颊微红,星眸闪烁含怯,从拢着的衣袖里拿出一物,双手递上:“今日得知能见将军一面……臣女……亲手缝制了一个香囊……里面装得是混了驱寒活血药材制成的药粉……请将军……收下……”
这是慕乐婉第一次送男子亲手缝制的香囊。
这个男人是名满京城的骠骑将军。
更是她未来的夫婿。
她送香囊——
仍会羞涩。
耶律肃坐在马上,风雪之下的面庞冷峻,风声渐大,吹散了慕乐婉的声音。
也不妨碍耶律肃微颔下身,视线落在她手心里的香囊上。
薄唇微扬,用两人才可听见的声音道:“有劳,我很喜欢。”
声音随意,但在慕乐婉耳边,却如天籁。
在她回神后,她未来的夫君早已取走了香囊,御马离开。
她贪恋着背影,迟迟不肯回马车里。
直到一女使下了马车,走到慕乐婉身旁,扶着她的小臂,道:“外头风雪愈发大了,小姐快回马车上去罢。”
慕乐婉的视线仍痴迷的望着耶律肃消失的方向。
呢喃道:“乌图兰,依你说的,将军若长久佩戴那香囊,便会逐渐钟情于我的,可是当真?”
乌图兰的眉心一跳。
心里大骂一句蠢货。
眼下可是在正阳门外。
她压着神情,扶着慕乐婉往马车处走去,上了马车后,才说道:“奴婢的制香本事,小姐还不信么。”
慕乐婉咬着唇,眼神忽闪。
香气家中那疯掉的妾室,多了一份信心。
面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笑了没一会儿,又皱起眉来,担忧道:“若将军不戴呢?那该怎么才好?”
慕乐婉紧张的抓紧乌图兰的双臂。
眼神混乱,如同失了主心骨,全然没有方才在皇宫之中的文静娴雅。
乌图兰用手轻抚着她紧绷的肩膀,细小的眉眼里皆是笃定,“待小姐嫁入将军府中,今日送一个香囊,明日做一双鞋履,后日再送个络子,日日累积,总能使得将军动心。”
慕乐婉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乌图兰的声音缓缓,并着马车内一股甜腻的香气,说道:“小姐只要信奴婢,一切交给奴婢去办就好。”
另一边,耶律肃御马回到将军府。
进了前院后,抬头就见正室恰好点起了烛火。
雪夜,外头视线昏暗,独有那屋最先亮了暖色的烛火悠悠,似能驱赶寒夜的冷寂。
他往书房的脚步一顿,转而去了正室。
跟随在后头的何青在院子里停下,转了转肩膀,活动下僵硬的筋骨。
见院子里雪音端着一盆热水过来,连忙上前止住,“将军刚去了里头,你先别急着进去。”
雪音张了张嘴,想要说姑娘等着用水。
但对上何青那双温柔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她住了口,端着热水转身就走。
何青无声笑了下。
忽然想起一事。
将军收了慕乐婉的香囊,应该没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