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是毛茸茸的样子。
形状却也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是一朵小巧精致红梅怒放盛开。
她抬起眼,冷淡的眼神才生出些许欣喜之色,“这多少银子,能卖我么?”
掌柜故意犹豫,吞吐难言:“这……”
面露为难之色。
耶律肃却为不屑商贾这些路数。
手指在桌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下,视线淡淡扫了他一眼,“别再我跟前卖关子。”
这就已经将人吓得浑身发抖。
掌柜的棉衣都被快冷汗打湿,匍匐在地,不敢再使小聪明,一股脑交代了个清楚:“一百文钱!这是从江南小作坊里传来新鲜玩意,因是用桑蚕丝织布后余的下脚料,再用细铜丝制成的,登不上台面,且不好打理,不受娘子小姐们的喜欢……”
说完后,掌柜的又解释道:“这不知怎么就揣进了袖笼里……若、若姑娘喜欢,也、也是这东西的造化……”
在身外之物的喜好上,夏宁颇为任性。
见了喜欢的,更是难舍。
因着这一小物得了她的眼缘,连带着她面上也多了些温和的笑:“我就买它了。掌柜的,这工艺我在京城从未见过,你可知这叫什么?”
这应该是夏宁在耶律肃面前,久违的露出一分笑意。..
整个人瞧着虽单薄、削瘦,但神情衬得她面容美艳动人。
尤其是眼中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掌柜的抬眼,无意见到夏氏这姿丽艳绝的一笑。
眼神竟有些直了。
真不愧是……
天青阁曾经的花魁啊……
如此——
忽然从脚底蹿起一股寒气直涌头顶而去。
掌柜不敢再偷窥,深深埋下脑袋,颤栗的答道:“绒、绒花……”
“绒花,”夏宁轻念一声,嘴角微翘,看向竹立,笑容便深了一分,“通荣华的音,好名字。”
在耶律肃面前,竹立不敢僭越。
只恭谨小心的回道:“是,小姐。”
被夏氏刻意冷落的耶律肃也不生恼意,向着跪在地上的掌柜吩咐了句:“下去去找账房结钱,今后再有这类的物件,只管送来府中。”
绒花不值钱。
但这份差事值钱啊!
有了绒花,便有了之后的玉佩、簪子、乃至将军的发冠、发束等等物。
只需要用心经营,保住了将军府这门生意,在京城里可就是独一份的啊!那些个仰慕将军的小姐们、太太们,还不都会来他店里瞧一瞧,买上两件?
此时此刻,激动之情甚至压下了恐惧。
掌柜连连磕头谢恩。
被人领下去后,夏宁这才摩挲着发髻,将绒花戴上。
拿起搁在手边的小铜镜,偏着头照了眼。
红梅灼灼,绿色深沉,显得色不那么浮,多了些沉稳的艳色,却又因材质毛茸茸的,像极了小奶猫那身蓬松喜人的毛发,戴在头上,反倒添了些趣味的美。
夏氏肤色白了许多。
眉眼熠熠。
顾盼间杏眸神采流转。
仿若下一瞬,就能听见她嗪着一丝得意,明知故问:“大人,奴美么。”
耶律肃的眼神虚远了片刻。
夏氏与侍女说话的声音,将散开的思绪收拢了回来。
他鲜少见夏氏如此喜爱一样发饰。
除了那银钗外。
开口问了句:“这么喜欢?”
夏宁停下与竹立说话,杏眸掠过一层冷漠,转过身去后,表情已然有了变化,虽不似之前,但仍旧不见暖色。
只不过那股子媚气早已融入骨血。
不经意间,就会透出些微神韵来。
“新鲜别致的东西,姑娘们哪个会不喜欢?”她淡声反问了句,却抬起手来,将绒花取了下来。
摘下花后,她发间只余下鸦黑发髻。
还有一只水沉木的木簪子。
红梅摘下,连带着她脸上的艳色也一并没了。
耶律肃是真不懂女人的心思。
听着夏氏口口声声说喜欢,手上反倒摘了下,皱了些眉,问道:“既喜欢为何又摘了?”
夏宁的指尖捏着金钗把玩。
听见耶律肃问她这话后,掀起眼睑,安静的看他。
杏眸眼底,如死水沉沉。
她答道:“今日是梅开的头七,我怎能簪红戴绿。”
平铺直叙。
没有质问之意。
耶律肃下意识的蹙眉,眉间略有不悦之色腾起,冷冷说道:“你那侍女是自己在棺椁上一头碰死的,无人逼她。”
夏宁几乎想要冷笑出声。
她抠紧了指尖,才稳住自己的神色,嘴角牵了下,“你们没逼她,是我将她活活逼死的。”
说罢,喉间生出一股痒意。
思虑之间,气血上涌。
她抽出帕子掩唇,偏过头去连咳了好几声。
以此撇开视线。
竹立尤为担心夏宁的身子,见她咳嗽不停,慌忙道:“奴婢就去取枇杷膏来。”
说着,匆匆离开正室。
夏氏微弓着背,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掩唇,断断续续的咳个不停。
愈发削瘦。
苍白的脸颊显出两团不正常的绯红。
耶律肃压住膝盖上想要抬起为她拍背顺气的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边,“何时开始咳嗽的,怎么连枇杷膏都吃上了?”
屋子里只得他二人。
即便夏宁如何不愿意,也只得压下喉间的痒,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咳得干疼的喉咙才舒适了些。
她开口答道:“昨儿个夜里才咳了一两声,夜里又没怎么睡好,白日里才多咳几声。谢先生说我身子虚弱,一点风寒咳症就能要走半条命,早早备了不少风寒的药方,命我一有不适就用上,早起吃过一回,已然好了许多。”
昨个儿夜里。
那就是他昨晚出去,夏氏在门口送他。
想起夏氏双手冰冷,连大氅里也没聚起一丝暖气,不由得皱起剑眉,训道:“深更半夜就穿着单衣出来,能不受风寒?”
夏宁纠正:“外面穿了大氅。”
就那薄薄一层的斗篷?
耶律肃还想嘲讽一句。
夏宁淡着语调,又补了句:“将军的大氅暖和不少。”
耶律肃:……
眼神打量了夏氏一番。
心情略有些微妙。
在她冷淡的言辞之下,仿佛能窥探得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仗着他近日的纵容,小心翼翼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