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对你的大儿子好，要

是我不为我们的儿子考虑一下，他们怎么办？”陆姑妈道，“你给你的大儿子铺平道路，我的儿子呢，他们……”

“哪里有铺平道路？”陆姑丈音量提高，“那是他几次受伤，有一次还差点死了，这才能升职。你以为我是谁，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

陆姑丈送大儿子去参军，也是想着大儿子能走出一条适合他自己的道路。就算大儿子以后转业，那也没有什么，至少心性得到了锻炼，能更加沉熟稳重。

可以说他的大儿子吃了更多苦，他的其他儿女过得就比较舒心，他们没有过得这么苦过。

陆姑丈也不想大儿子吃这么多苦，可是他的妻子容不下大儿子。大儿子就得必须自己混出来，那样才可以，大儿子无法一直靠着别人。

“你呢，你舍不得亲生儿子吃苦，怪谁呢？”陆姑丈道，“要是你愿意让你亲生儿子吃苦，那你的亲生儿子也能混得好一点。”

“……”陆姑妈确实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吃苦，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女过得幸福一点。

即便如此，陆姑妈还是认为陆姑丈就想着大儿子。

后来，陆姑丈的大儿子来家里的次数更少了，特别是大儿子成家立业之后。大儿子过年的时候过来，陆姑妈也不开心。

陆姑妈就是想自己的儿女和丈夫一起过节，大儿子就没有必要过来，大儿媳妇也没有必要过来。

在陆姑妈的亲生儿子结婚之后，她的儿媳妇对她也不怎么样。她认为就是丈夫不够敬重她，还有大儿子他们也不搭理她，这才导致她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地位。

正因为如此，陆姑妈就越要说。

陆姑妈认为要是自己不多说几句，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在这个家里。

当陆母、陆父他们去了福省之后，陆姑妈的心情很不好，兄嫂没有跟她说一声就直接去福省。她又不可能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去，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在她的兄嫂走了后，陆姑妈就不能去他们的面前诉说自己内心的苦闷。

陆姑妈跟丈夫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两个人大吵之后，她的丈夫当夜就死了。她得知自己的丈夫死了的消息，整个人就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丈夫这么快就离开她。

丈夫没了，陆姑妈想着还得收拾丈夫的那些东西，当她去收拾东西之后，她就发现丈夫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留下多少钱。

陆姑妈就想自己的丈夫一定是把钱给大儿子了，自己跟了丈夫这么多年，丈夫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东西。

等到陆姑妈知道丈夫留下一封信之后，她一开始的态度还好，谁能想到那封信竟然是说合葬的时候，她丈夫想要跟那个女人合葬。

哪怕大儿子拒绝了，还说那个女人拒绝的。

这让陆姑妈的心情越发不爽，仿佛自己辛辛苦苦争夺的东西一文不值。

她对她死去的丈夫的想法很复杂，丈夫死之前竟然还想这个跟那个女人合葬，丈夫把她当什么了。丈夫觉得把骨灰分成两半，跟两个人合葬，这就成全了两个了，三个人吗？

不，陆姑妈认为这是丈夫对她的侮辱。

丈夫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直都藏在丈夫的心里。

陆姑妈想要发泄内心的不满都很难发泄，那个女人死了，她的丈夫也死了，那两个人一定是在地下早早团聚了，他们应该再续前缘了。

而陆姑妈没有想着那么快死，既然他们在地底下见面了，那么她就要活得长久一点。

对于儿子和儿媳妇，陆姑妈也不多管，她就管自己过得舒心不舒心。

“盐不要钱吗？放这么多盐，这么咸的菜怎么吃？”

“就是让你们给我买两个

果子，你们买半天都没买回来。”

“你们是不是悄悄地煮东西吃，把东西端进房间里？”

“有你们这么当儿子当儿媳妇的吗？”

……

丈夫没了，陆姑妈就是挑儿子和儿媳妇的错。

丈夫的大儿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没有再过来，可陆姑妈还是不高兴。她丈夫没了，那个孩子才没有过来，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如果在她丈夫活着的时候，那个孩子就没有回家过年，她才高兴。

二儿子和二儿媳妇一点都不想听陆姑妈说那些话，哪怕他们都很能忍，但也有吵架的时候。

“真的是，一点事情都不懂得。”陆姑妈道，“我这个老婆子还能花你们多少钱呢？”

那些人听到陆姑妈说那些话，就只能忍着。

陆姑妈可是能不管他们直接跑到女儿孙敏那边的人，不忍着的话，陆姑妈后面生气，那就更加糟糕。

夜里，孙二嫂跟孙二哥待在一起，她就说让婆婆去小叔子家。

“她不可能去的。”孙二哥知道自己亲妈的脾气，“她会去小敏那边，就是不去小弟那边。她认为养老的事情，就是我们给她养老，小弟在别的地方，她还认为小弟比较穷。”

“穷？”孙二嫂真的不认为小叔子穷，小叔子的日子挺好过的，哪里穷了。

“对。”孙二哥道，“我们住在爸妈的大房子里，还有很多个房子。小弟住的房子小，她不喜欢过去。”

“真是的……”孙二嫂不开心，“她就待在我们这边，成天发脾气。稍微有点不如意，就要说话。要是舅舅、舅母他们在这边就好了，可他们去了福省。”

“表弟表弟妹他们事情多。”孙二哥道，“舅舅、舅母过去也好。”

“也对，省得妈还要去舅舅、舅母的面前说我们的不是。”孙二嫂道，“舅舅、舅母应该不会说我们，就是会觉得烦吧。”

“他们早就习惯了。”孙二哥道，“大哥到家里的那一年，妈经常过去。妈就是不想大哥待在家里，舅舅、舅母也没有说要把大哥送走的话。其实大哥还算不错，他本就是爸的亲生儿子。”

孙二哥不知道上一辈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他只知道那是他的大哥。大哥对他还不错，他不能总觉得大哥不好，也没有想着去对付大哥。

“当然，他就比你小几个月。”孙二嫂道，“要是爸跟他妈在一起，哪里还有我们妈什么事情呢。”

“话是这么说。”孙二哥点头，“听说是大哥的外公他们棒打鸳鸯才变成这个样子。”

“棒打鸳鸯？”孙二嫂好奇。

“对，爸以前不咋滴，别人瞧不上他。”孙二哥道，“觉得他没钱，也没有什么能耐吧。”

“……”孙二嫂听着。

“这一件事情也不好说谁对谁错。”孙二哥道，“爸经常说他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妈。妈怎么闹，爸基本也是忍着。”

“爸是该忍着，可是我们呢……”孙二嫂道，“因为我们是当儿子儿媳妇的，所以我们就得忍着吗？就你妈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没有给她吃，没有给她穿呢。”

孙二嫂认为婆母得到不少东西，婆母买的衣服都比小孩子买的衣服多。

等到后来，陆姑妈搬去福省住的时候，孙二嫂和孙二哥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孙二哥夫妻也愿意出保姆费用，只要陆姑妈没有跑到他们的面前闹腾就可以，三个儿女一起出钱，也不用处特别多钱。

最开始的时候，陆姑妈还没有让保姆来做事情，她自己拿着钱。她自己做饭，还去孙敏家里蹭饭。

陆姑妈就是见温淮礼和桑夏花他们住在这个小区，她就住在这个小区。她以前不能总是骂死去的人，就不

能多说那个女人的不是，也不能总说死去的丈夫。

而温淮礼和桑夏花的情况多么像陆姑丈和那个女人啊，陆姑妈感觉自己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陆姑妈整个人都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有活力，就是想着跟小区里的老人家多说说话。

当那些老人家凑在一起的时候，陆姑妈就说温淮礼和桑夏花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有的人抛妻弃子，有的人抛弃未婚妻，多的是。”陆姑妈道，“可我还是见不得这样的人。他们自己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就该彻底断干净，而不是藕断丝连。”

“你们说，这些人想要两头都好，还要让后面娶的妻子对前头那个好，这算什么？”陆姑妈有很多话要跟那些人说，“这都离婚了，还为了那个女人要找我侄女借钱，这算什么？”

那些老人听到陆姑妈的话，他们都很惊奇，一个个回到家里还跟儿女说这些事情。

“没有想到那个夏花竟然是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怕。”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谁能想到她这么心黑呢。”

“真真是，天底下怎么就有这样可恶的男人啊。”

“你们以后少跟他们走近，别被他们带坏了。”

“我们家可不兴那一套，别学。”

……

于是那些老人的儿女们也知道了温淮礼和桑夏花之间的事情，他们也都很震惊。

温淮礼和桑夏花稍微有一点动作，陆姑妈觉得不大对劲儿，她就要到外面去说，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两个人多么无耻。

陆父、陆母知道这一件事情，他们都没有阻止陆姑妈。他们认为让陆姑妈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这也好。反正温淮礼和桑夏花不是什么好人，至于桑夏花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身体虚弱，这显然不重要，陆姑妈还是一个老人家呢。

陆姑妈可以去说那些话，别人还会同情她。要是陆映彤跑出去说那些话，那就不大好。

孙敏见她亲妈那样，她觉得这样也好，总好过亲妈逮着她说。她也不想亲妈跑到兄嫂面前那边说，她知道兄嫂忍受不了他们的妈妈，他们的妈妈就可能被送出来。

当陆姑妈到孙敏家吃饭的时候，孙敏还说亲妈做得不错。

“您做的对。”孙敏道，“表姐不好去说那些话，她比较年轻一点。别人看她身体不错，就会说她欺负病人。您就不一样了，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他们哪里敢说你的不是。”

“嗯。”陆姑妈点头，“我还哭了呢。”

陆姑妈是真的在那些人面前红着眼睛，也有落泪。她想到她跟她丈夫的那些事情，怎么可能不伤心难过呢。

那些人听到说她的话后，一个个都劝慰她。

“你说，我以后不跟你爸合葬怎么样？”陆姑妈道。

“什么？”孙敏没有想到亲妈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以前，我就想不能让你爸跟那个女人合葬，可你爸还是留下书信要跟那个女人合葬，一个人一半的骨灰。”陆姑妈道，“人是能分成两半的吗？”

“妈……”孙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分成两半，死的时候，也是一整个人。”陆姑妈道，“你爸到了地下，也许跟那个女人破镜重圆了吧。不过也不一定，那个女人都不愿意跟你爸合葬了，还说来生不要遇见，也许他们在地底下也没遇见。”

“也许吧。”孙敏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等我死了之后，就别让我跟你爸合葬了。”陆姑妈道，“那个女人都不跟你爸合葬，我还眼巴巴地要跟你爸合葬，那不是让别人笑话我吗？”

“那怎么一样，您是爸明媒正娶的妻子。”孙敏道。

“呵。”陆姑妈

冷笑，“明媒正娶有什么用呢，你爸死之前还留下那样的书信。”

“……”孙敏沉默。

“就这样，我死了，你们别让我跟你们爸葬在一起。”陆姑妈道，“要是觉得墓地贵，你们就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地上，撒到海里，撒到哪里去都可以。总之，别背着我，让我跟你们爸合葬在一起，那样的话，我会死不瞑目。”

“妈。”孙敏真没有想到她妈会这么说。

“我也会跟你的哥哥嫂子说。”陆姑妈道，“你们都别不顾我的意愿。”

“是，是，是，您都这么说了，我们哪里能不顾您的意愿呢。”孙敏道，“您想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话，行了吗？”

“当然，你们必须得听我的。”陆姑妈道，“那个女人都不要你们爸了，我下一辈子也不要你们爸。我要去找别的人，过幸福舒心的生活，才不要过这么难过的日子。”

陆姑妈以前只要想到那个大儿子的存在，她就心塞。也就是最近几年住在福省，她借着温淮礼和桑夏花的事情，她把内心的不满都发泄出来，心情才稍微好一点。

“不行，我还是得要写信，也得打电话告诉他们。”陆姑妈道，“我的年纪都这么大了，难保哪一天就没了。还是得提前说，省得他们到时候说你说谎。”

“行，您看着安排吧。”孙敏心想这样也好。

当孙大哥知道陆姑妈的决定之后，他认为这样也比较好。虽然他的亲爸对他还算不错，但是他真不觉得他爸当年把事情处理稳妥了。他到亲爸这边之后，他亲爸依旧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不合葬就不合葬吧，孙大哥不认为他的亲妈就赢了。他的亲妈说下一辈子不愿意再遇到她的亲爸，那是真的，她受了太多的苦。

其他人没有经历过他妈受的苦，那些人不能理解。

孙大哥也不想自己的亲妈一直困于过去的感情，他希望他的妈妈下一辈子能遇到更好的人，遇到一个会坚持下去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男人。

陆父、陆母等人也很震惊，他们原本还以为陆姑妈打算死后和陆姑丈葬在一起呢。

他们一致支持陆姑妈的决定。

陆姑妈想她这一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搬到福省来，她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男人不算什么，女人该为自己活着！

而孙二哥、孙二嫂他们还想着陆姑妈会不会后悔，陆姑妈怎么可能后悔呢。

后来，当陆姑妈生病卧床的时候，她还一再强调，“我不跟你们爸合葬，别让我们合葬。我们下一辈子，就各奔东西，过各自的幸福生活！”

正因为有陆姑妈这话，她的儿女们才没有再有怀疑，而是按照陆姑妈所说的去做。

陆姑妈当时还想她到了地底下的时候，那两个人最好已经去投胎。如果他们没有去投胎，也千万别让她遇上，她不想再遇上他们了。

情情爱爱，最是让人头疼。

陆姑妈认为她无法改变自己这一辈子的过去，那就只能努力改变下一辈子。

如果有下一辈子，她想当一个事业型的女子，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

男人……对于女人而言，不是必要品，她一个女人没有跟男子结婚，人类也不会就此灭绝。

“映彤啊。”陆姑妈临终之前还跟陆映彤说了一些话，“你做的对，女人没有必要一定得结婚。你有儿子，可以不用再婚，就算你没有儿子，你也该过你想过的生活。”

陆姑妈想到她以前说的一些话，什么女人还是得生孩子……如今想来，她却觉得那些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

“姑妈。”陆映彤看着病床上的陆姑妈，红了眼睛，陆姑妈后面那些年对她已经很不错了，她早就忘记了陆姑妈对她

的不好。

“我要先走了。”陆姑妈道，“好好过你想过的日子，姑妈都看着呢。”

陆姑妈说那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也不再去想。

在陆姑妈去世之后，她的儿女们到底没有让她跟陆姑丈合葬在一起，按照她所说的，把她骨灰洒在大地上，让她自由自在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