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渡也不是看不起陈幺, 他就是觉得勤工俭学这四个字跟陈幺沾不上边。
知道他们下午要去干什么吗?
正德厂是个钢厂,熔炉里融化的钢水得有一千四百多摄氏度,人稍微沾一点边就跟要烤熟一样,他有证, 是要去操作机械, 其余几个是要顶着高温穿防护服搬设备的。
八个小时四百块可不是好赚的,高价日结工基本全是正常人受不了的苦力。
明渡还去干过分拣快递的活, 一天下来手上磨了六个血茧子, 完全是把人当牲口使。
陈幺没想去做那么累的工作, 他想去电子厂或者塑料厂先安顿下来,等他稍微攒点钱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他就走。
去当服务员也比进厂强。
他没吃过苦, 顶着日头稍微被晒一下就觉得难受:“我怎么了?”他的脸很白, 一红起来就很明显, “我也成年了。”
不想干是他的事, 被人说他就不乐意了。
明渡跟陈幺还不熟,也没想管太多:“哦。”
就哦?
他之前暗示了那么久的事呢, 你这个人真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陈幺有点憋闷,可又不好意思直说,他觉得人家不搭理他, 自己赶着送就太掉价了, 又在原地罚站了会,他有些蔫地低下了脑袋:“车什么时候来啊。”
他虽然出身不好,但真没吃什么苦。他成绩好, 初高中都是在市里读的, 市区里其实就有人家境很好了, 他有心结交了几个出手阔绰的同学当朋友, 别说在学校的日常开销了, 他们放假出去玩都会把他捎上。
要不是他狠心花了大几万买了把琴,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来兼职。
明渡是想让陈幺知难而退,他觉得陈幺这样的就不该来兼职,在家吹空调拉拉琴不就行了,干嘛非得闲地没事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别提他,他是特殊情况,他这是为了自己的爱好理想奋不顾身:“你还不回家?”
回什么家啊,那个七拐八拐的山沟沟?
陈幺往自己的行李箱上靠了下:“我都出来了。”
必须得出来了,高中他还能说以学业为重,他交的朋友还不好意思跟他告白,这都毕业了——他可不想跟他们谈恋爱。
小地方撑死有上千万的家产,这还是算上房子什么的不动产之后的总资产,他真的看不上。也不是他眼光太高,加上房子才总资产才上千万,能给他花多少钱?
怕是辆宝马奥迪都舍不得。
他吃了这么多苦才爬出山洼洼,他条件还这么好,他才不要在自己最青春的这几年连一辆宝马都赚不到。
陈幺是男生,声音很清脆,并不是很黏腻的甜,但配上他的脸就是会给人种很娇的感觉,明渡不知道这是不是陈幺的本意。
他总觉得陈幺在跟他撒娇:“出来又不是不能回去。”
你打工?
你能受得了就怪了。
陈幺觉得明渡可真讨厌,他回去能去哪?高中同学绝对不能再联系了,他二伯也说不管他了,他也不想干,但他不干能有什么办法?
他眼前笼下来一道影子,可能是日光被挡住了,他感觉到了一丝阴凉,他抬头,目光有些轻微的疑惑:“干嘛?”
年轻的男生有秾丽的脸,脸庞白皙,唇瓣红润丰泽,明渡想摸一摸,或者是舔一舔,带着色情意味的想法一闪而逝。
他面上还是一派的冷淡:“我帮你拿一下行李。”
拿就拿,靠这么近做什么。
陈幺没站直,鼻尖差不多和明渡的胸膛挨着,他嗅到了一点咸湿的汗味,不难闻,但很张扬,这是属于年轻的男生干净又烈性的荷尔蒙。
这气
味清晰得灼人耳目,尤其还是在格外炎热和喧嚣的夏天。
他是gay,还是很早就清楚自己性向的gay,明渡又是真的帅,不只是肩宽,明渡的胸膛看起来结实又强劲,他真的被蛊到了,声音是沾染了湿气的腔调:“……哦。”
明渡热爱赛车攀岩,他小臂上的线条利落简单,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看着就沉稳有力:“你琴箱装的什么,大提琴?”
他嗓音是有点凉的,不太热情,有点强势,“也给我吧。”
大提琴不见得有的重,但背久了就是难受,陈幺的肩膀已经磨得有点疼了,卸下来的时候他感觉浑身一轻。
他还对着明渡的胸膛,他觉得自己有点脸红:“谢谢。”不只是脸红,他耳朵尖都有些滚烫,然后他就看见了明渡的黑T,这件短袖近看就更廉价了,印在上面的骷髅都有点掉漆了——他大抵还是清醒的,声音又清了起来,“谢谢了。”
明渡刚背好陈幺的琴箱,他没看陈幺,单行道那边停了一辆车:“嗯。”黑车,车牌尾号是283,“车来了。”
陈幺还没应声,那两个在一边骂脏话的男生终于消停了下来。
“操他妈的,终于来了。”
“傻叉,这么热的天不知道朝这靠靠……有妈生没妈养吧。”
单行道司机怎么过得来?
陈幺有些烦躁的压了下厌恶的心思,他讨厌这儿的人,也厌恶这些淫言秽语,他拧了下眉,又很快恢复了笑脸,他迟早离开这儿。
他的人生不应该是与这些人为伍,他应该在金色的大厅听莫扎特,在塞纳河畔赏春水,在法国巴黎的时代广场喂鸽子。
明渡也不喜欢他们,但不是因为他们说脏话,他是不喜欢他们不洗澡,他刚进宿舍的时候真觉得误入了什么生化研究所:“走吧。”
车上开着空调。
陈幺终于能缓一下了,他帮张海丽登记了一上午,胳膊都有点酸疼,暂时是跑不了了,他只能把心思落在工作上,他扭头看明渡:“你来这儿多久了”
明渡被赶出家门得有一周了,他靠着背椅,眼睛微微眯起,面部被光照的有些模糊,就下颚线异常的清晰:“没几天。”他还是觉得陈幺干不下去,“你家在哪,现在定一下明天回去的票吧。”
陈幺:“……”
他要恼了,他连唇都抿起来了,“你怎么这样。”
明渡掀开了点睫毛,他瞳孔是纯正的黑,有点瘆人:“我怎么了?”他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他还笑,“我好心提醒你呢。”
陈幺觉得他跟明渡是无法交流了,他重复道:“我是来打工的。”
明渡知道:“要是跟家里吵架闹翻了就好好道个歉回去吧。”
他爸妈走得早,他亲戚也不想管他了,他跟谁道歉?谁能让他回去?陈幺本来就烦,明渡还在他雷区上来回横跳,他连假笑都维持不住了:“要你管。”
明渡是管不着:“我不管。”
陈幺心里更烦了:“你不管你说什么。”
明渡很坦然:“我嘴贱。”
陈幺:“……”他脾气一阵一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想笑的,可没忍住,他笑起来就很甜,眼睛弯成一道弯儿,睫毛还是蓬的,“是挺贱的。”
很少有人在他自损的时候附和的,看他跟家里闹翻,他爸妈能气到在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连那件阿玛尼外套都扒了下来就能知道了,明渡的脾气.狗得很,刚烈又恶劣。
他看向陈幺,眉梢刚扬起又放了下来,声音有点懒:“嗯。”
陈幺刚歪车窗上就被颠簸得磕了下脑门,换成其他人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该直接用脑袋靠着车窗,他不,他觉得这是出租车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