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 神明的痕迹还没有完全从这片土地上消失的时候,这座山里囚禁了一个犯了错的弱小神明。
那年大雪封山,一队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的灾民为了躲避战乱逃入牢山,他们已无路可走, 只能跪倒在山脚下祈求神明的怜悯。
“请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抱着自己高烧病倒的女儿,一个无助的母亲在风雪中绝望哀嚎着,“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 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愿意付出一切!”
被重重锁链束缚着的神灵被这浓郁而悲哀的情感所惊醒却无能为力, 祂只能看着这群弱小的灾民们重整旗鼓,在山坳里搭建营地, 寻找食物,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
但残酷的命运仍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
一个两个……队伍里相对强壮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病倒死去,只剩下了一群老弱病残, 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绝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神明终于忍不住出手。祂不过是一个弱小的春神, 神力卑微, 只能在春季催动群山上的鲜花盛开。
祂用尽全身力气驱使神力, 却只能在那被冷酷的冰雪覆盖的营地里,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活下去吧,再加一把劲, 你们一定能挺过去。
那枝纤细而脆弱的小小红色花朵, 成为了整个难民营的精神支柱, 它是神明赐福的印记, 它是生机犹存的征兆, 它是希望不灭的象征。
他们真的活了下来, 他们由衷地感谢着那位在冰天雪地中送给他们一缕春光的神秘神明。
他们的春天要来了, 而神明的刑期也即将走到尽头,祂很快将迎来自由。
柳生杰跟着那个没有名字的“巫女”走在林间小路上。听着那美丽而神秘的少年用轻柔而悦耳的声音讲述着关于这座山的神秘传说。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丫撒在他身上,为他纤弱而坚韧的背影笼上一层朦胧的光。他脚步轻快而灵动,如同一只在林间欢快跳动的小鹿。
柳生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出了神,这少年给他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他们明明是初次相识,却又好像是久别重逢。
“那个神明——后来怎么样了?”他听着这段关于山神的传说,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晨光里林间的鸟鸣一般婉转动听,让他无比沉醉,他忍不住想要那张红润可爱的小嘴多吐露出一点动人的话语,于是他没话找话道,“祂自由了吗?”
少年停下了脚步,回过身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慢慢道:“你真奇怪,一般人都会觉得这些传说无聊又枯燥。”
他歪着头,像只好奇的鸟儿那样看向来自大山外面的高大男人,苍蓝色的眸子纯净而美好。
“没有,祂没有得到自由。”少年看着柳生杰的眼睛,抿了抿唇,垂下头平静道,“祂留在了这里。”
神明的刑期到了,牢山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祂走出牢笼,惊讶地发现那些祂救助过的灾民为祂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神庙。
“为了感谢您的恩德!”他们拜服在地,无比虔诚地高声道,“请让我们侍奉在您的神座下吧!”
但神明不需要侍从,祂只想在山野间自由奔跑,祂的裙摆将化作春天的风,祂的歌声将唤来春天的雨,祂在大地上舞动,每一次旋转都会让无数花朵盛开。
然而即便身为神明,在残酷的命运车轮下,也如同那些弱小的灾民般,不过蝼蚁而已。
属于神明的时代,结束了。
没有信仰,没有供奉,祂不过是一个弱小而卑微的春神,祂逐渐虚弱,而当祂的神火最终熄灭之时。
祂被迫堕落变成了一个妖怪。
曾经的神明将自己关在牢山深处,
这漫山遍野的花朵也不再需要祂,祂会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默默死去。
那些灾民突然再次找上门来,这次他们带着大量的供品,仍旧无比虔诚地跪拜在山脚下。
“大人!请让我们敬奉您吧!我们这些人,将世世代代永远奉您为神主!”
“我如今已经不再是神明了,不能再给你们什么庇佑。”那被剥夺了神位的曾经的神明嘶哑着声音道,“你们走吧,我不够强大,没办法成为你们的神明。”
村民们没有走,他们拿出了那朵曾经历经风雪,终于迎来春天的小小花朵,将它种在了神明的门前。
“您不需要庇护我们什么,大人,我们只是想报答您而已。”
神明惊讶地发现,这株纤细脆弱的徘徊花上,竟然保留着一丝不弱的神力。
祂借此重新点燃了自己的神火。
“高天原在上,吾在此,立下誓约。”
“吾愿长留此地,尽全力庇佑牢山村114位村民,而此114位村民,将永远供奉吾为神主。”
契约,达成。
“这真是个美好的故事啊。”听着这个人类与神明互相救赎的美好传说,柳生杰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祂此刻也一定非常幸福吧。”
“能够和自己的信徒们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扑哧。”那少年突然轻笑出声,他一边笑,一边不住地道歉,“抱歉抱歉,我只是,很久没见到像你这种真心实意地把传说故事当真的人了。”
“现在的人,早就不信什么神明啦。”
他这样笑起来真可爱。
柳生杰呆呆地看着那个长相昳丽的少年,他犹带笑意的脸庞白皙而娇嫩,唇形优美,微微垂下的浓密睫羽轻颤着,一下一下仿佛正扫在人的心口上。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雨夜里背后有些洁白脉轮的纯白身影。
“喂!喂!回神啦——”一根葱白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着,将他从那些混乱甜美的绮丝中拽了出来,那个明月一般美好的少年不知何时凑到了他的身前,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总是走神啊,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哈哈,那个——诶,我不能总这么叫你——”黑发的高大男子干笑两声,尴尬地摸了摸头,他半散着头发,面容温和而稳重,嘴角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意,他定定地注视着站在自己近前,仿佛一伸手就能笼住的少年,柔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名字。”
“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少年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男人,对方那双深紫色的瞳孔带着脉脉温情,幽深得仿佛要把人吸入其中。
他像是被冒犯了一般后退了两步,白皙的脸颊上飘起一抹绯色,小鹿般明亮的双眸因为惊讶而瞪地滚圆。
“你——你你你——”
他指着柳生杰,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你了半天,终于像是妥协了一般小声叹了口气,低着头细声问道:“什…什么名字?”
“先说好,不好听的我可不要哦。”
柳生杰的眼神越发温柔了,他上前两步凑近那个红着脸的纤细少年,强壮的身影将其完全笼罩在身下。
他伸出手,轻轻将少年耳边的一捋碎发掖在他耳后,粗糙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那细腻如瓷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维尔,”思索了一番后,他的心里有了答案。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大提琴般丝滑性感,“我叫你维尔好不好?”
如同触碰到了什么无形的机关,在二人察觉不到的地方,整个世界都扭曲震颤了一瞬。
柳生杰敏锐地感觉到少年的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无比
强大而危险,但只一瞬,就恢复成了无害的模样。
错觉吗?
他疑惑地看着低着头讷讷无言的少年,他纤细白皙的脖颈裸露着,显得无比脆弱,因为运动而有些散开的衣领中,隐约可以透出一丝撩人春色。
黑发男人的眸色越发深重起来,他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下,只觉得自己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村子就在前面啦!”对身边人的危险仿佛一无所知的少年拉着男人的衣角,催促他快点走,“我带你悄悄地进去,千万千万,别被人发现。”
“诶?!”柳生杰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你们村不欢迎外人?”
少年抿着嘴,纤细的眉毛因为纠结都皱在了一起,但他只是很小声地告诫道:“你来的时间太巧了,别的我不能说,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
“如果你不幸被发现了,千万别太相信他们。”
“我们走吧,天黑以后,森林里非常危险。”
说实话,维尔刚才那一番告诫,差点让柳生杰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横眉冷对的村民□□大会,或者是什么恶徒云集鬼怪丛生的匪窝。
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落后的小山村。
虽然坐落于山上,但这里的土地肥沃得过份,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莹润可爱。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弯曲小路,隐约可见路尽头的那一汪翡翠色的静谧湖泊。
每家每户都有着石头砌成的,朴素但自然美好的小屋。这些建筑高高低低的错落与山林间,此刻夜色已降,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在那袅袅炊烟的笼罩下,如同坠入黑暗的橘红色星斗。
太安静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村庄。没有蝉鸣、没有犬吠、没有孩童牧牛回家的小调。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只剩下了他和少年两个人。
此刻维尔正拉着柳生杰的手小心翼翼地在阴影中穿行。他谨慎地探出头,左右查看了下,发现没有人经过才把人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
看着他无比紧张的可爱模样,男人忍不住低声发笑,他从背后贴近少年,低头凑到那白皙诱人的耳朵边轻声道:“这么害怕?”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成熟的性感,滚烫的热浪袭上耳廓将那白皙如玉的小小耳垂熏得通红。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痒的少年闻言回过头斜睨他一眼,微红着脸压低声音道:“别出声!”
他们左拐右拐,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时一个无比古老而朴素的神庙,仿佛被扩建过几次,但面积不大。
门前的鸟居上的红漆早已脱落,显得无比暗沉而破旧。他们拾级而上,长长的步道两边林木茂盛,有无数高高矮矮的石人静默两旁,它们全部面朝神庙的方向,每一个石人脚下都种着一株血红的花朵。
几经辗转,终于把人带到家里的维尔疲惫地合上了大门,正当他想靠在门前休息一会儿,平复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小心脏时,一个他此时绝不想听见的可怕声音从黑暗处响起。
“啧,小矮子。胆子不小啊,敢带野男人回家?”
柳生杰瞬间掏出背包里的咒具,一把将少年护在身后,冷声道:“谁?!”
此刻明月已然升起,在银色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短发凌乱,身着白色和服,前襟大敞着露出苍白色精壮胸膛的白发男人走了出来。
他光着脚吊儿郎当地塌拉着拖鞋,那张和少年有五分像的俊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同样苍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兴味。
“你姘头的老公。”
仅仅一句话,柳生杰瞬间就被激怒了。
刀剑相交金属相击的铮鸣之声骤然响起。两个同样高大强悍的男人几乎同时出手袭向对方。
白发男子挑了挑眉
,格挡住柳生杰挥出的一记重拳,眼神带着一丝怀念,他一边打,一边嘴里还不停地挑衅:“哇,这么生气的吗?”
“不是吧杰,老子上次把你的二十一页报告都弄丢了也没见你这么生气啊!”
然而面容冷峻的黑发男人只是抿着唇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咒具,他半散着的头发略有些凌乱,平时里文质彬彬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充满野性。
他结婚了?嫁给了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而且为什么这人一副和自己很熟的样子……
他眼神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剑般刺向出言不逊的男人:“谁准你叫我的名字?”
被突如其来的战斗吓蒙了的少年此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慌乱地拉住柳生杰的手,想让他把那可怕的兵器放下,然而男人粗壮的臂膀硬得像铁,他根本掰不动。
“别打了别打了!”他靠着柳生杰,紧紧地拽着他握紧的拳头,轻声安抚道,“柳生先生,你别听他乱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才不是我……我老公!”红着脸喊出那个名词,少年恶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他就是被那些人选出来的祭品而已!我才不承认呢!”
优哉游哉依靠在门廊前柱子上的白发男人闻言立刻就不干了,他嘴角微微勾起,不怀好意地调笑道:“诶呀,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还有,我就是你村里给你分配的老公哦,剧本就是这么写得嘻嘻。”
不怎么会骂人的少年立时就被这个无耻恶棍气得浑身发颤,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在柳生先生面前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他急切地对柳生杰解释道:“你相信我!我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他乱讲的!”
“嗯,没事,我相信你。”他拉着少年,将他好好地挡在身后,语气平和而坚定,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门廊下的男人,如同被入侵领地的凶兽一般充满杀意。
“哇哦,眼神不错啊杰。”那白发男人嬉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他摊开手向他们走来,以示自己没有攻击性,“那么再介绍一次吧。”
“我是五条悟,这个村最帅的男人,你后边那个小矮子异父异母的好爸爸,还是你最好的哥们儿。”满嘴跑火车的五条悟在二人的瞪视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了一大长串。
“很高兴再度认识你,杰。”
“顺便,你们最好快点进屋,不然那个小矮子就要变身了,超——可怕的好嘛,我怕给你留下啥心理阴影,以后硬不起来就惨了。”
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胡话的柳生杰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就是他似乎和身后的少年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一直紧绷的心弦一松,他放下了武器,无视某个唠唠叨叨的男人,回头柔声问向少年:“客房在哪里?我们进去说吧。”
听到五条悟的话之后,脸色就变得无比苍白的少年咬着唇点了点头,拉着他向神庙深处走去,路过那个言辞轻佻的奇怪白发男人时,他对着少年扔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叮嘱:“喂,记得点时间啊小矮子。”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那轮雪白色皎洁的明月沉默地俯瞰人间。月光下的神庙无比静谧宁静,带着一种让人凝神静气的禅意,房顶上陈旧的瓦片被月光铺上了一层银霜,墙角处有数枝梅花舒展,绯红的花瓣在月色下更显娇美。
他跟着少年来到了一处卧房前,少年推开门扉,里面小巧玲珑,虽然陈设朴素,却布置得精致而温馨,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很喜欢花草,无数大大小小的盆栽塞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桌上还温着一壶热茶。
这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
柳生杰挑起眉,疑惑地看向少年,只听他微红着脸轻声说:“抱歉,这里只有两个房间……那个客房被
讨厌的五条悟占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住我这里吧。”
男人轻笑一声,环视了一周后,大大方方地坐在唯一一卷床铺前,朝少年招了招手,低声道:“过来。”
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他一把拉住对方,将他按在榻榻米上坐下,温声道:“我难道是什么无礼到挑拣住宿条件的恶客吗?”
“别紧张,维尔。”他单膝跪地,低着头伸手轻轻为少年解开鞋袜,轻笑着问道,“五条悟说你会变身,怎么个变法?变成小鹿,还是小鸟?”
少年的脚意料之中的无比柔软,小小的,几乎只有他手掌大,像一瓣任人采撷的莲。柳生杰神色莫名,垂眸盯着那白皙纤细的脚踝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