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方锈一刀劈开神像时, 知鸫这儿就发生了点动静。
一个摆在桌上的盒子震动了一下，知鸫起身将其打开，就见里面的东西已经四分五裂。
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消失了, 反而是有什么出来了。
一个影子从中飘散出来, 逐渐凝实。
不再是虚影，而是真实存在，一袭白衣、赤脚踩在地板上的那个“神”。
他闭着眼睛，语气冷淡：“他们毁了我的神像。”
知鸫把盒子重新合上：“是么。”
知鸫的声音比他更加清寒：“那你去找他们麻烦吧。”
他凑近知鸫, 始终没有睁眼：“你好像和他们其中一个玩家很熟，你不帮他？”
知鸫已经坐回了椅子上：“我答应了不会出手，无论帮你还是帮玩家。”
他听得此言, 毫不犹豫地就转身走了。
但在他出门前，知鸫还是喊住了他：“瞐翰。”
他淡淡道：“留点东西下来。”
瞐翰回头：“你觉得我会输？我不会输的。”
知鸫平静反问：“那你觉得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呢？”
瞐翰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直接拔了自己左边的一根羽毛，丢给了知鸫。
羽毛的根部带着血, 还在往下滴，因为这是瞐翰的一只耳朵。
知鸫目送他出去后, 才伸手将其收起来。
他静坐了许久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呼出了口气。
这个副本要结束了。
这个世界线要关闭了。
他们的那个队长…没有找到他。
不同于瞐翰他们没死就会继续去别的世界线打工，死了就彻底解脱，只会成为一串没有意识没有灵魂的“数据”。
他是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也没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线的。
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
这里是他的牢笼。
方锈他们回到藏零村时，天际的夕阳只剩下了最后一点余光, 半边天已经呈现了蓝灰色。
叶隐珏最先赶过来和他们汇合：“我靠！方锈, 你特么真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吧？”
方锈扬扬眉：“看你这反应, 我猜得没错了。”
叶隐珏点头：“我问了阿勇，还问了好几个村民，其中还有阿萝的娘家，都没有听说阿萝最近这几年有哪儿不舒服的又或者有什么，听到我问，他们还很紧张，问我是不是阿萝生病了，瞒着不说。”
这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可村长的原话是说，阿萝本来是要办白喜事，要出殡，却被红娘娘钻了空子。
方锈在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如果阿萝去世了，要准备白喜事，那村子里的人总该知道吧。
从藏零村的情况来看，这个村子就是每家有大事家家户户都知晓。
那阿萝死而复生，就没有一个人表达疑惑和不对？
叶隐珏：“我们现在是去哪？”
方锈：“去找阿婧。”
叶隐珏啊了声：“不等庄梦来吗？”
“庄梦应该也在阿婧那儿。”
方锈说到这，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赵周正：“破晓培养出来的根红苗正的人，她打探完消息后肯定担心阿婧的安危，所以一定会去保护阿婧。”
赵周正也不生气，反而很骄傲：“有能力的人保护没有能力的人，是应该的。”
方锈却轻嗤：“我不喜欢牺牲自己的英雄主义。”
听到这话，赵周正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很正常。”
方锈扬扬眉，心说破
晓的会长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好一点。
也难怪版本更新前论坛有个沉到海底了的高楼是为他而建、歌颂他的。
这种愿意牺牲自己并且不会道德绑架的人……
圣父转世啊。
而在方锈身边已经习惯当透明人了的解行水在听到方锈说那话时，细长浓密的眼睫如同蝶翼一般轻轻抖了抖。
祂稍稍垂首，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将眼里那一片阴霾盖住。
方锈啊，总是不那么诚实。
他们到了村长家后，就见村长家是妆点得最为“奢华”的地方，也是最为诡异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虽然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气氛整体是昏暗的，尤其这是山里，不像是城市那样灯火通明。
藏零村是通电，可用的灯是那种看上去随时都会熄灭的橙黄灯光，配上暗红、暗绿的色调，显得很脏。
村长家外停着花轿，就放在正门口，花轿的底是暗绿色的，上头画着暗红色的“曦日乌”和“朎月朓”。
曦日乌在这个世界，是至阳的草药、灵物，就类似于现实世界的龙。用来封印、驱邪。
朎月朓在这个世界，则是至阴的草药与灵物，作用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它是用来供奉给“神”的。
至阴之物供奉给神……
这神是什么存在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花轿的门帘正对着村长家的门口，让人不禁想起一些恐怖游戏的场景，配上这藏零村，真的气氛拉满。
方锈他们没法从正门进，但好在大家都是身手高超的存在，直接翻墙就好。
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婚俗，还是藏零村独特的婚俗。
他们不贴喜字，但会蒙“灵布”。
灵布倒终于不是暗红和暗绿色的了，可它是白色的。
上头绣着一些符文，在其他人眼里是符文，在方锈眼里是这个村子的古语。
方锈：“一大篇内容，简略点说就是祝福出嫁的女儿幸福美满什么的。可能是这个村子的什么祝福经文。”
“用白布……”
叶隐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就有点瘆人了。”
方锈认真道：“也许在我们眼里诡异，但在这个村子的人眼里不是。毕竟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可能白色在他们眼里，才是最干净的颜色。”
习俗不同罢了。
等在院子里晃悠的宾客进入主屋后，他们才齐齐从遮挡物后面绕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阿婧的屋子前，敲了敲门。
方锈敲得是庄梦他们在这个本里定的暗号，之前庄梦告诉他了。
所以里面的人立马就过来开门了：“快进来。”
庄梦让身，几人鱼贯而入后，庄梦又把门关上。
阿婧已经穿戴好了嫁衣，红绿色的喜服套在身上配上被抹得惨白却也艳红的脸，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办喜事，更像是哪个中恐游戏里的鬼新娘。
大概是庄梦有跟阿婧说他们是来帮她的，所以在看见他们进来后，阿婧的眼睛亮起了光：“你们想到办法了吗？”
庄梦看向方锈，冲方锈点点头。
因为有阿婧这个NPC在场不好多说，但她点头就足够传达信息了。
她的意思是方锈要她问的她都问了，事情就像是方锈想的那样。
于是方锈没有理会阿婧，只是问：“那阿萝来过吗？”
庄梦摇摇头：“还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
庄梦话音刚落下时，门就再度被人敲响。
几人对视一眼，方锈他们先藏起来——毕竟要出嫁的女儿家屋里站好几个大男人就很奇怪。
赵周正倒是可以继续留在明面上。
方锈和解行水是直接闪身进了柜子和墙的夹缝里，侧着挤一挤，能容纳两个人。
那里也是最好藏人的地方了。
叶隐珏就得翻窗出去，躲在屋子后面类似过道一样的地方。
庄梦去开门，方锈望着和自己贴在一起的解行水，勉强抬手拉了拉祂的衣领。
上头的纹路并没有加深，现在副本已经到尾声了还没有变化，看样子应该是不会加深了。
这有可能是副本的一个机制。
如果拿到恶鬼身份的不是解行水，而是普通玩家的话，会慢慢加深，给玩家这个副本限定的力量用来打最后的boss。
就像是他的身份一样，如果不是他拿到巫师，而是普通玩家，他们这里也都是普通玩家，那么拿到巫师身份的玩家就会获得一些副本限定的加持。
那边阿萝已经走了进来：“没有办法了。”
方锈松开解行水的衣领，手还没垂下去，就被解行水一把抓住。
他懒得管，只偏头去看，就见阿萝面色冷静，但脚下速度不慢：“我送阿婧出村。”
她看向庄梦：“你知道叶隐珏在哪吗？你去找他，让他现在就走，带着阿婧走！”
庄梦动动唇，还没说话，那边就又有人把刚合上的门一脚踹开。
回身去看时，只见是村长带着几个村里的壮汉，手里拿着武器：“你想把阿婧带到哪儿去！”
村长痛心疾首：“你不要命了是吗？这婚事已经在神明面前过过了，阿婧怎么能逃得掉？就算她逃掉了，我们这个村子要怎么办？！”
阿萝挡在阿婧面前：“我只是个母亲，我不懂你们那些大局观，我只知道我的女儿不愿意，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强迫她。”
“阿娘……”
阿婧听到这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萝转身，冲她张开了手，阿婧站起来，正要扑进她的怀抱中，村长就大喝：“阿婧！离她远点！”
阿婧下意识被他斥停，又无法理解：“阿爹，你到底怎么了啊？你从前明明这么爱阿娘，最近到底为什么总是躲着阿娘，还这样对阿娘……”
“因为她已经不是你阿娘了。”
见时机差不多，演员都已经登场，方锈也从夹缝中挤了出来。
解行水还抓着他的手，但没关系。
在场能看见解行水的NPC是少数。
方锈扫过阿萝和阿婧，心说只有这母女俩。
阿婧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方锈看向阿萝，庄梦已经过去将阿萝和阿婧隔开了：“红娘娘。”
他轻勾着唇：“神庙里的你不认识我，但这里的你应该认识我吧。”
阿萝眼里的惊恐和震惊不比阿婧少半点，但她深吸了口气后，还是脱下了马甲：“巫师大人。”
她弯腰冲方锈颔首：“我感觉到您出来了，但没想到您还是依旧如故。”
阿婧懵了：“什么……？”
她看向阿萝，又或者说红娘娘：“阿娘……你、不…你不是我阿娘？”
村长重重叹了口气：“阿婧啊！你阿娘她早在半年前就去世了！这是红娘娘上身，她想要你和阿梦的命！要你们替她做那邪物！”
“阿爹不与你说，就是怕你知道了瞒不住，在她面前露了馅，丢了命！”
他还说：“阿爹与巫师叫你出嫁，就是为了保护你啊！你要是嫁给了…她就没法伤害你了！”
阿婧听过后，脑袋嗡嗡的，乱得不行。
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一切，可阿萝，又或者说红娘娘，确实已经亲口承认自己就是红娘娘了。
她不想嫁，
这么久以来一直支持她、帮助她，而且也为她着急的就只有她。
可现在阿爹告诉她，她以为的阿娘已经不是她的阿娘了，她帮她只是为了害她。
阿婧几乎是崩溃地发出一声悲鸣，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跌坐在地上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红娘娘凝视了她数秒，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直接冲村长掠去。
村长大惊失色：“快！快保护我！”
他带来的那些人，其实是不顶用的。
他们只见一阵风掠过，甚至才迈出一步，红娘娘就已经先被人挡了下来。
一把细长的刀尚未出鞘，横在了红娘娘的虎口、掌心，挡住了红娘娘后续的动作。
村长松了口气，眉眼间浮现出喜意：“巫师大人！”
红娘娘则是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含了几分怀疑：“巫师大人？！”
“嘘。”
方锈示意他俩安静点：“别急着喊我。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到底要把阿婧嫁给谁？”
村长：“这、这这这，巫师大人，这不可言说啊！”
方锈点点头，看向红娘娘：“那你说。你好歹也算是半神，就算不是，也不是什么人类，不至于也有避讳吧？”
那头叶隐珏已经翻窗回来，帮庄梦一起将阿婧扶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红娘娘看向了阿婧，还不等她眉宇间流露出什么神情，方锈就一副牙疼的模样：“这位女士，我提醒你件事。你可能没有带过孩子，带孩子呢，就是不能把她放象牙塔…你知道象牙塔是什么意思吧？”
红娘娘看回方锈，又瞟了一眼悠悠站在方锈身边，存在感既强又弱的解行水：“我知道，您说。”
方锈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她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了，你还想瞒着她，不告诉她真相，结局会是什么我不好说，但反正在这个世界，天真活不下去。”
红娘娘垂首也垂手，村长有些惊恐地看着方锈：“巫师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神赐就直接“唰”地一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回神赐出鞘了，明明是木制的刀，刀刃却十分锋利，漆黑的刀身给人十足的压迫感，让村长根本不敢再说话。
方锈轻轻一笑：“你刚刚不说，现在就别开口了，可以吗？”
村长很想说你不是巫师大人，传说中的巫师大人不会这么对待他的“子民”的，可他也不敢说话。
就怕方锈真的一刀就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
而红娘娘也终于下定决心：“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出嫁。”
她说：“出嫁的仪式弄得这么浩荡，只不过是为了蒙蔽大家的双眼…是他，破解了当年您从石头上拼凑出来的那些信息，像您一样，得到了我们这个世界以外的邪神的眷顾，他要用他的妻女，向邪神换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