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后,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只有方锈仰头轻叹,呢喃了句:“和我猜得差不多啊……”
阿萝看着才三十多岁,死得也太突然蹊跷了。
她每月十六和阿婧睡,也只是为了保护阿婧。
因为阿婧已经……
十六是月亮最圆满的时候,自古就有阳日阴月的说法。
而今天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经历了各种起起落落的阿婧已经丧失了表情:“阿爹?”
她茫然地看向往日里最疼她的男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和这些人一起合伙骗你的!”
红娘娘冷笑一声:“我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但你敢对天发誓说你没有吗?”
藏零村的人都信这些,村长做贼心虚,当然不敢。
阿婧在那儿看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可以依赖谁、相信谁了。
方锈更是直接:“你俩别吵,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献祭妻女追求力量,你不也为了保护阿婧想要牺牲掉别人吗?庄梦做错了什么?你要拿她做嫁衣,成全阿婧成为你这样的存在,让别人伤害不到她?”
方锈轻呵:“你把阿婧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就不将其他人的女儿当做女儿了?”
村长要献祭自己的妻女是真的,但红娘娘要将庄梦和阿婧变成“红娘娘”也是真的。
红娘娘没有回答这话。
方锈嘀咕了句:“我现在就像是居委会大妈,来调节家庭矛盾。”
在他旁边的解行水听到了,不由得稍稍弯眼。
随后祂抬头看了看:“你要等的…东西来了。”
方锈闻言扬眉,下一秒,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砸在了屋檐上,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圈气流荡漾开,整个屋子都颤了颤,但却没有倒塌。
叶隐珏骂了声脏:“这特么又是什么?!”
“哦。”方锈随口道:“我们前不久上山劈了个神像,现在神像主人找上门来了。”
叶隐珏:“????”
方锈你就别加大游戏难度了行吗!!!
红娘娘也抬头:“是瞐翰。”
她话音落下时,瞐翰也直接闪身出现在了屋内,直接朝方锈面门劈出一掌。
方锈未动,他背后的头发被劲风带起一点,一根鞭子从他脑侧甩出,直接砸在了瞐翰手上。
仅仅一鞭子,就将瞐翰的手抽得皮开肉绽,猩红的血液滴在地面,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神明。
瞐翰原本闭着的眼睛唰地睁开。
而在他眼睫微微抖动时,方锈就没有迟疑地闭眼,同时也是道:“闭眼!”
庄梦他们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成功躲避了瞐翰的精神污染。
但在方锈刀下的村长却发生了异变。
就听他嗓子里发出了不似人的嘶吼咕噜声,随后方锈的被动技能和他天生自带的危险感知一并发动,让他毫不犹豫地就侧身避开。
如果方锈能够睁眼,就一定能够看见。
村长变成了半树半人的怪物。
和《666号病院》13号不同的是,13号是半边身子是真的树,村长则是从身体里长出了漆黑的树枝,像是一根根矛一样扎在他身上,看上去痛极也狰狞无比。
他嘴里发出古怪的嘶吼声,方锈眼皮子一跳:“庄梦!离阿婧远点!”
事实证明,声音的传播真的会慢一点。
因为方锈喊庄梦的时候,阿婧也瞬间发生了异变。
她猛地从椅子上跌落在地上趴着,宛若什么爬行动物一般。
她的背部长出了几根黑色的树枝,没有村长的那么粗壮,但却要细长很多,像是蜘蛛腿一样朝旁边攻击去,要穿破人的身体,汲取人的“养分”。
但庄梦开天赋的速度很快,在树枝朝她而来的瞬间,副人格就直接接管了身体,凭借着对气流的感知躲避后,手上也是出现了镰刀,直接砍断了朝她而来的树枝。
阿婧似乎是痛极了,发出了声哀戚。
赵周正也开了天赋:“天赋·绝对领域!”
刹那间,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他们之间荡漾开。
但方锈和解行水却是不约而同地轻啧了声。
因为方锈感觉到自己心口处的衃枝烫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挣扎,却被摁死,他手背上一直以来存在感极弱的树皮也是给他传递了酥麻的感觉。
包括手中的神赐,明明是刚好的重量,却突然好像是加了十个解行水在上头,变得有些
沉重了起来。
赵周正快速道:“可以睁开眼睛了!但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而且我不能动也不能再使用别的道具,还有你们得保护我!!!!”
后面那句话那么大声,是因为阿婧背上有一根树枝直接冲着开天赋前就跳到了柜子上的赵周正去了。
叶隐珏毫不犹豫出手,一把愁杀飞过去,却没有砍断树枝,只是将其打偏了一点。
副人格庄梦双手握着双蝶借力,直接开了双蝶的魔化将其一斩,才勉强砍断。
“哥哥!这里的树枝比之前那个本的厉害很多!”
虽然那感觉很不爽,但是方锈还是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就算是直视瞐翰本尊的双眼,他都没有再遭受精神污染。
恢复了很重要的视觉后,方锈他们没有犹豫,直接出手。
方锈还不忘推了一把解行水:“待在我身后。”
解行水稍稍一顿,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方锈,我没那么脆弱。”
“那……”方锈果断道:“庄梦你和叶隐珏负责阿婧以及保护赵会,我和解行水解决这两个个。”
红娘娘:“还有我,我帮你们挡住瞐翰…但我打不过他,你们动作得快点。”
方锈没有拒绝。
因为他和解行水在赵周正的领域里,战力受到了影响。
他不知道赵周正的这个天赋是不是分敌友的,如果是,那对他们也太不友好了。
方锈没有再管解行水要血,而是直接拎着神赐和解行水配合着就上了。
解行水负责帮他把那些朝他飞过来的树枝碎片全部挡了,他负责取村长的人头。
面对那密密麻麻如同藤壶一般飞来的漆黑碎片,方锈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要改攻势的意思,因为解行水的鞭子绝对就在他身侧为他清扫通道。
村长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攻击手段,方锈的刀要碰到他时,要碰到哪儿,哪儿就会冒出厚重的树皮挡下。
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算神赐现在在他手里沉重到方锈都感觉到了沉重,可该快的他还是照样能快。
他的疲惫、疼痛,那些在公司眼里会影响到“刀”的状态的开关,全部都被关掉了。
就算他现在手断了,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出刀。
好比在《你看我漂亮吗》中一样。
村长的力量到底不够,但方锈的刀出现的残影速度甚至让肉眼都有点没法捕捉了时,他也成功地刺中了村长的身体。
随后他身侧掠过一道人影,是解行水直接冲了上来,一把握住了神赐。
就见祂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祂划开,鲜血顺着放血槽而下,这一次,神赐上的符文全部都活了!
它们钻进了村长的身体里,在村长的外露的皮肤上打上了烙印。
村长就像是窒息了一般,瞪着一双充满红丝的眼睛,眼珠子都要凸出来,脖颈的青筋已经转为了黑色。
他张大了嘴,像是无法呼吸一样,直接跪在了地上。
方锈将刀□□后,村长也是瞬间化作了一滩血水,而那些血水又顺着回到了神赐的刀身上。
神赐发出一定频率的嗡鸣声,明明是细微的,却让在场每个人——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赵周正的领域也是直接被强行中断,使得赵周正遭受反噬,喷出了口鲜血,昏厥了过去。
其余人则是定在了原地,抱着头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精神污染一样,五官都扭曲了。
因为无论是庄梦还是叶隐珏,脑袋里都出现了极其混乱的声音。
像是有无数的人在说话,但又像是没有意义的什么嘈杂频率。
那种痛苦是无法言明的,痛苦
到他们甚至想直接打开自己的大脑,将里面的脑髓捏爆了,来个一干二净才好。
逃离这场修罗的只有方锈和解行水。
又或者说只有解行水。
因为就连方锈,也被神赐所影响,在很勉强地抓着神赐,免得神赐带动着他大开杀戒,把在场,不,整个副本屠个干净。
神赐反噬他了。
方锈看向自己手里无比邪性的神赐,又看了眼解行水。
解行水很是无辜地眨了下眼。
……这神到底给了他一把怎么样的刀啊?!
方锈暂时没法动,时间紧迫,瞐翰也受到了神赐的影响,暂时没有办法动。
解行水便在方锈的示意下亲自动手。
祂没有用鞭子,也没有用任何武器。
方锈亲眼看着祂直接用自己的手,一掌穿透了瞐翰的身体!
方锈忽然想起版本更新前,论坛有人说解行水杀人方式过于血腥的事。
方锈费了好大劲,才把神赐收回去,收回去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解脱,整个人都不住晃了晃,但还是站住了脚。
而倒在地上的瞐翰眼睫颤了颤,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玩家,只是看着颤抖着抱起阿婧尸体的红娘娘,眼里全是怜悯。
她已经死了。
瞐翰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个会问他这张脸好看、还是那张脸好看的,和他一样的“邪物”、“神明”,已经死了啊。
她变成了“既定”。
【检测到副本结束】
【因本次副本较为特殊,故将在所有玩家SAN值恢复安全值,即60后,才跳转回初始空间,请玩家耐心等待,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再度遭遇生命危险】
庄梦的副人格下线了,但主人格却揉着自己宛若被大卡车碾过了的大脑咬着牙坐起来,给自己灌了瓶高级精神药水,又跑去给叶隐珏和赵周正灌。
要是以这样的状态结束副本,会晕死在初始空间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被传走。
那边自有庄梦忙活,方锈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神赐是真的差点反噬他。
解行水冲他伸出手。
方锈垂眼看向祂沾上了血的手套:“脏,不牵,拿远点。”
解行水也看了看,低叹了声:“就一滴。”
祂另一只手才是真的血淋淋。
毕竟放血杀人都用的那只手。
话是这么说的,解行水还是毫不犹豫地就摘掉了手套。
方锈一愣。
只见解行水手背上漆黑的编码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回解行水再伸手,方锈就主动握住了。
为了去看那个编码。
【No.13】
怎么可能?!
方锈脑子里是真的乱了一瞬。
因为这个编码……
因为【No.13】是……
十三号明明是……
方锈脑海里想起了之前那个离谱的猜测,他看向解行水:“这个不是你的。”
解行水稍顿,似乎很意外:“你居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祂有点遗憾地呢喃:“我还以为能让你震惊很久呢。”
解行水说:“这的确不是我的,这是我偷…或许用你们的话来说‘抢’更合适。”
他这话让方锈脑子里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印证和肯定,那些被打上了问号的想法也全部落实。
可在外面算计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很少需要思考的人在此刻是真正的有一瞬是极其茫然的。
“…为什么?”
解行水凝望着他,似乎早就说过又
或者早就想过,祂的回答毫不犹豫,一字一句都无比虔诚:“因为我想和你建立联系。”
哪怕一点。
方锈想说他问的不是这个,但在对上解行水那双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祂原本瞳色的眸子时,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那天灵也是在暗示他。
他问他什么时候能够不被屏蔽。
灵的回答是:也许神战的最后阶段,也许神战后。
方锈低笑了声。
他轻呼出口气:“至少终于确定自己是谁了。”
他所有的猜测,全部印证。
“父亲”总是很怀念一个人,“父亲”也跟他提过几次,还给他看过他的照片。
那个人的长相和他很像,但又很不像。
“父亲”只有那个人的一张照片,他每次提到时,就是在摩挲着那张旧照片,眉眼间是可以被称作“暴露弱点”的一点缱绻。
记得第一次提起时,“父亲”是说:“他很强,他是在你出现前公司最优秀的人。”
当时方锈还不知道这些什么基因里也有灵魂、游戏世界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知道他的基因源自于十三,公司的人在十三死前,有存留十三的血。
所以他那时候在心里腹诽了句:“那我这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现在他知道了。
是十三的基因突破了人类的身体限制。
他很强。
强到人类的躯壳限制住了他的灵魂。
他就是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