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运气好, 本来这头牛是被六队的人定了的,”唐父红光满面地说道,“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 就反悔不要了, 公社那边的人正恼怒呢, 我们就去了,这牛也就被我们带回家养。”
元蛋和阿壮围着院子里拴着的大牛转悠,封映月也上前看了看。
这大牛十分精神, 也很健壮,牛角也很长,封映月伸出手摸了摸大牛的脖子, 对方十分温顺地垂了垂头。
“是公牛, 才一岁多, ”唐文生道。
“一岁多就这么大个头了?”
唐母满眼喜爱。
“喂得好, ”唐父笑眯眯地说。
“以后我来割牛草!保管它吃好喝好!”
唐二哥拍着胸膛道。
唐大伯和唐三叔他们一家也过来了。
围着大牛转来转去, 直溜溜地看。
春芬还仔细看了看大牛的四只蹄子, “都很健康。”
“是啊, 队长也帮着看了后, 我们才要的,”唐父点头。
“本来那家人忽然不要了,我们还以为有事儿呢。”
“是得谨慎些, 一共多少钱?”
唐大伯问。
“加上各种手续费,差不多二百, 这里面一大半的钱都是老三两口子给的。”
唐父回着。
长辈们在那边说话,封映月她们则是在想着牛草在哪些地方比较多。
“咱们队里, 生产队有一头牛, 队长家有一头, 现在咱们家这加上,正好三头,牛草倒是不用愁。”
牛不多,抢牛草的当然也不多,牛草和猪草是两回事,再说了,猪草在田地里也可以打到,所以并不冲突。
家里有了大牛,那得做两件事,第一件是给大牛建牛圈,第二件就是做牛车。
两件事自家人都可以做,唐二哥就爱捣鼓木工,这家里的桌椅板凳大多数都是他做的。
第二天早上封映月起来,便见唐二哥在清洗院子,原来昨晚上大牛拴在那,拉了不少屎。
这牛屎也是好东西,可以用来肥地,这不,全被唐二哥弄到自留菜地里去了。
因为院子里有点味道,所以这会儿才用水冲洗。
元蛋和阿壮一大早就起来了,围着大牛不停地转,栓子他们一听元蛋家买了牛,早饭吃完一抹嘴也来了。
这会儿院子里不只是小孩子多,大人也多,都是来看牛的。
封映月和唐二嫂把家里所有的凳子都端到了院子里,这还不够坐。
“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是来看看牛。”
年轻些的都摆手,表示不坐。
这么一看,就是一上午,一直到快做午饭时,大伙儿才一一离开。
中午正好蒸了米饭,这米汤浓郁,所以唐母在里面加了点糖,喝起来香糯得很,封映月喝了两大碗。
下午元蛋先把唐文生给他安排的数学题做了,然后还背了两首诗,这才跟着栓子他们出去玩儿。
“不准去玩水,记住没?”
封映月提醒着。
“知道啦!”
元蛋连连点头,小手一挥,便跟小伙伴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封映月和唐二嫂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出门割牛草去了,唐文慧在家给建牛圈的唐文生他们打下手。
唐文强和大堂哥他们也过来帮忙。
这牛圈建在后院侧边,那原本是堆积柴火的地方,现在先把柴火一一顺开,然后开始抬木过去搭主体。
这得忙几天。
得弄稳一些,不然下大雪扛不住,那牛也遭罪的。
第二天下午,唐二哥又借了队长家的牛车,把唐母和元蛋送
回筒子楼。
等周五傍晚把他们接回来的时候,元蛋跑到牛圈那一看,大牛已经舒适地躺在干稻草上了,挨着门这边还有一个大石槽,里面装着水。
抬起头一看牛圈顶,也是用小木搭成顶,再铺上一层茅草,用竹皮绑着固定,风吹雨打也不怕顶掀开。
元蛋笑眯眯地攀着石头栏,看着里面抬起头的大牛,“大牛大牛,我回来看你。”
“回来就只为了看大牛?不看看你爷爷?”
唐父背着手,笑眯眯地走过来。
元蛋嘿嘿一笑,上前牵住他的大手,“也看爷爷,看爹娘,看所有人。”
唐父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能在这看,不准开门进去,知道不?”
“知道了。”
元蛋点头。
他又在那看了许久,直到封映月都在喊他了,元蛋才冲大牛挥了挥手,跑回了前院。
“快来洗脸、洗脚。”
封映月刚洗了脸,这会儿准备洗脚。
“来咯。”
元蛋哒哒哒地跑过去,也不让封映月给自己拧小毛巾,自己拧了后,再往脸上搓,然后和封映月一起泡脚。
唐文生还出来给他们加了一次热水。
“元蛋,我听你奶奶说,幼儿园又有人打架受伤了?”
封映月轻声问道。
元蛋用自己的小脚丫互相搓着,闻言点了点头,“我们排队的时候,大丫不小心踩到了二宝的脚后跟,然后二宝就给了大丫一个耳刮子,大丫被打了,当然也还手……”
听他口齿伶俐地说起那件事,封映月认真听着。
“后来大丫娘来了,和二宝娘又吵架,哎呀,大声得很。”
元蛋摇了摇头,封映月给他擦了擦脚丫子,让他穿上洗了脚才能穿的鞋子。
接着自己也擦脚穿鞋。
“还有好几个姐姐也吵架呢,还抓头发,”元蛋看着封映月倒了洗脚盆里的水,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后,这才上前牵着她的手往灶房里走,“燕子姐姐的脸都被抓红了……”
晚上元蛋是挨着他们睡的。
封映月摸了摸他的小脸,“这天越来越冷,元蛋的脸都有些开裂了。”
唐文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挖出一点霜给元蛋擦上,“栓子的更严重,我今天看见的时候吓一跳,他爹说每年都是这样,天暖和后就好了。”
“就放在柜子上吧,明天早上再给他擦擦,回筒子楼的时候,请娘带过去。”
封映月说。
“好。”
唐文生把那瓶子放好,然后脱下外衣躺下,“牛圈也弄好了,我看过两天咱们就去学校登记。”
开学时间是新历的二月八号,而报到的时间是春节前。
二人的学校虽然离得近,可到底是夫妻,住在一起是最好的,所以他们这回上去,一是报到并且熟悉学校附近,二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能租。
“好。”
封映月给元蛋盖好他的小棉被,然后钻进唐文生的被窝里,“除去各种票,我们现在手里一共有3212元钱。”
“还差一百,之前队长拿来一百没算进去。”
“对,”封映月一拍头,“那就是3312元钱,我是师范生,学费、书本费全是免了的,只需要每个月交生活费,我听王老师说每个学校的生活费是不一样的,所以还得去了学校才知道。”
这个年代上大学,基本上都是免除学费的,其中师范学校的学生要更看顾一点,因为老师实在是太少了。
唐文生是医科大学,他们也是免学费,但是书本费要给,因为医科方面的书本实在是太多了。
另外还有住宿
费,这是要给的,两个人都要交,所以二人才想着,要不在外面租房子住,肯定是要比二人加在一起的住宿费贵一些,可至少二人天天都在一起。
因为二人都没有工作,没有单位给补助的生活费,所以基本开销都是他们自己承担。
说着说着,便到了深夜,二人相拥而眠。
旁边的元蛋小嘴吧唧一下,翻过身继续睡了。
跟家人说好出发的日子后,唐文生先去找队长开介绍信,队长一边笑着写,一边给唐文生出主意:“你们拿着这个,再去公社盖个章,这样就是短时间没回来,也没关系的。”
“好,谢谢。”
唐文生接过后道谢。
两天后,唐二哥给大牛驾上做好的车,搭着封映月他们往公社那边去,本来这附近的小路多,可为了让牛车能行驶,三家人硬是在几天内拓宽了路。
到了公社,唐文生先去盖章,然后再上车,被唐二哥送到县车站。
“二哥,你先回去吧,”封映月在附近买了点糖,让他带回去。
“你们一路上谨慎点,”唐二哥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别被扒咯。”
“二哥,”买好车票的唐文生上前,“想我们一点好。”
唐二哥挠了挠头,“爹让我交代的,行了,我去筒子楼给娘送菜去,你们去吧。”
县车站很简陋,可这也是县里唯一有通往外面车的地方。
他们先去市里,拜访一下唐文生那位好友。
也就是之前给唐文生弄自行车票的那人。
“他是我高中同桌,本来就是市里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我们县里念书,之后被推荐上了工农大学,现在在市糖厂上班。”
“我听你提过,叫廖天强。”
车上的味道有些闷人,封映月脖子上围着唐文生给她钩织的薄围巾,此时遮盖了半张脸。
唐文生笑看着她只露出一半的脸,一把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对。”
封映月手缩了缩,唐文生纹丝不动,于是封映月干脆靠着他的肩膀假寐一下。
反正二人也有结婚证,被纠察查到了,也是夫妻,不会有事儿。
坐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婶子对视一眼,还真有一个婶子给司机举起手指了指他们两个。
司机翻了个白眼,大声回着:“人家是夫妻,上车的时候就给我看了结婚证的,你们坐车就坐车吧,还喜欢干纠察的活儿,真是烦死了。”
封映月听到这话,当下就抬起头,结果被唐文生按住脑袋,“睡吧,不用怕。”
于是封映月干脆趴在他腿上睡了,这样更舒服。
而他们后面举手的婶子,此时面红耳赤地放下手,被别人盯着看,她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夫妻也不能这么不成体统!”
唐文生转过头冷眼看过去,“我媳妇儿晕车,靠着我休息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我……”
那婶子想反驳,结果被坐在右边的一个大爷骂了一句,“没事儿找事儿,还有理了!”
“就是,这种人最烦了。”
“可不,偏偏人家还觉得自己了不起呢。”
一时间,车上的人都开始阴阳起那婶子,那婶子也是个怂的,立马不说话了。
从县里到市区,坐车要三个多小时,他们早上十点上的车,现在两点半了,才到市车站。
封映月看了看手表,算了下时间,和唐文生下了车。
他们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就一个布包,里面是换洗衣服还有通知书和一些证件。
全是唐文生提着的。
车站就有卖面和馒头包子的,二人坐下吃了两碗面,封映月有一点晕车,吃的是素面。
唐文生见她吃素面,自己也坚持吃素面。
“为什么?”
封映月瞪着他。
唐文生笑了笑,“你难受吃不下东西,我也没什么心情,怎么能当着你的面,吃荤面。”
“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封映月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唐文生拿起纸塞到她手里,“擦嘴用。”
廖天强家住市中心,所以他们还坐了半个小时的小头车过去。
小头车,其实就像是公交车的存在。
他们也不是忽然上门拜访,唐文生决定来拜访对方之前,就提前写了信的。
而且说了日子就在这两天。
廖天强就特意没休假,把休息日放在这两天,所以他们上门时,对方在家。
他住在糖厂里面的宿舍,一听有人找自己,廖天强赶紧下了楼,一见到唐文生便快步上前,抬起手给了唐文生肩膀一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可算是来了!”
接着转头对封映月问好,“弟妹好,来,咱们上楼说话,我住三楼。”
廖天强中等个头,长得胖乎乎的,说起来话五官似乎都在动,瞧着可乐。
他已经结婚生子,妻子在百货楼上班,孩子暂时跟着爷爷奶奶在城东住着。
他是纸厂会计,分到的宿舍也很大,是三室一厅一厨的,只有上茅厕和洗澡在公用间。
这可比唐文生分到的房子待遇好太多了。
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很规整,看得出来,夫妻二人都是很勤快爱干净的。
廖天强端出橘子,请他们吃,封映月吃着橘子,听他们说话。
“今晚就住我们这,房间我们都收拾好了的,”廖天强把他们带到收拾好的房间,“床单被套全是换了的,有什么需要添的,尽管说。”
“已经很好了,”唐文生把包放在床上,“我想带我媳妇儿出去逛逛。”
“走,我带你们去!”
廖天强是个很热情的人,夫妻二人跟着他出去转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时,廖大嫂已经做好晚饭了。
和廖天强的身材一样,廖大嫂也胖乎乎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二人很有夫妻相。
待人也很热情。
吃过饭后,廖大嫂带着封映月去洗澡,唐文生则是跟着廖天强。
换下来的衣服,二人都洗了,回到廖家,火炉上放着一个拱形的铁篓子,把衣服放在上面,就可以烘烤。
堂屋里一个,小孩子的房间里也放着一个,这里面这个则是烤里面穿的,廖大嫂和封映月在这里面取暖,翻衣服,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
“唐同志来信的时候,我可知道,你可真厉害啊,自己学都能学进去,佩服。”
廖大嫂竖起大拇指。
“也是刷题刷得多,加上文生帮着讲题,”封映月笑道。
“那也厉害,我这一次也参加了高考,”廖大嫂本来就是高中毕业生,但是她没有被推荐上大学,后面直接去百货楼上班了,待遇也不错,和廖天强结婚后,二人的日子更是滋润,“结果考了两百多分,哎哟,我可被你们廖大哥羞死了!”
二人越说越觉得亲近,外面的唐文生听见后也高兴。
“文生,”廖天强知道他们明天要去省里,刚才又听他说想租房子,于是便把自己大舅家的地址写下来给他,“我再另外写一封信,你们到了我大舅家,就把信给他,也别住什么招待所了,就住我大舅家。”
唐文生接下了对方的好意。
第二天吃了早饭后,夫妻二人亲自将他们送到车站。
坐上去省里的车时,封映月对唐文生道,“
廖大嫂他们人真好。”
“是啊,”唐文生点头,他们这次过来也不是空手,封映月钩织了两条小孩子用的围巾,送给廖大嫂的姑娘。
虽然没看见小姑娘,但是廖大嫂见了后是十分喜欢的,觉得很适合自己的姑娘。
从市里到省城需要两个多小时,出了省城车站,去学校还要坐一个小时的小头车。
省城当然是比县里和市里热闹,不管是人,还是建筑。
四处可见的高楼,穿搭比较时尚的人们。
封映月和唐文生先去学校报到,唐文生先陪着她去师范大学。
一听他们暂时不办住校,接待人点了点头,“住宿费一年是六块钱,如果你们有房子住,那就不必住校了。”
“谢谢。”
封映月道了谢,和唐文生又去了医科大学那边报到,住宿费是一样的。
手续都办了,拿到自己开学时的班级后,二人才找国营饭店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