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奉君上前往行宫避寒后, 本就不甚热闹的南奉后宫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中,后宫只有三位贵人,平日里君上鲜少踏进后宫, 更是从来没宣过任何一位贵人侍寝,从前也就只有贵夫沈意玉会时不时操心怎么去争本就没有多少的宠。
君上离宫后,沈意玉一开始还有些庆幸自己贱卖养颜丹的事情没有被发现,她不在,还正好给了他销毁证据的大好良机!
他狠狠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拿出了大半贴补给沈家, 沈家有了银子也能体面的多撑一些日子了,他自己就留了小部分, 以备不时之需。
虽说他不受君上宠爱, 但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受宠爱的男人, 饶是相贺生得那般美,能够堪堪压过他一些风头,齐珉年轻活泼,还不是照样没有被宣去侍寝?
不受宠其实并不影响什么, 君上特意吩咐过, 若有苛待后宫贵人的事情发生, 便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无论所犯错误大小,统统打一顿赶出宫去。
所以沈意玉在后宫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舒服的,不用愁吃了这顿没下顿,也不用担心半夜因为被子不够厚被冻醒,楚元冷给他的宫殿位置极好, 还派了许多宫侍伺候他。
沈意玉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他当初参加选秀其实是奔着到宫中当差来的, 毕竟天子脚下,俸禄也是十分可观的,他压根都没想过自己会被相中,更没想到君上居然封了他做贵夫。
贵夫可是二品哎,再往上就是君后了,若是放在以前,沈家这等清流世家出来的公子,的的确确是够资格做君后的,但如今的沈家没落了,已经在靠变卖祖业支撑,沈意玉觉得除非他一口气生了三个公主,否则这君后的位置肯定是轮不到他了。
而且君上都没有宠幸过他,他一个人哪里生得出来?
沈意玉这般想着,突然就对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没了胃口,他放下了筷子,一张漂亮的脸蛋突然就哭丧了起来,一旁伺候的红云连忙上前问:“贵人,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我想起君上上次说我蠢笨,但是又夸我聪明,那我到底是蠢笨还是聪明?”沈意玉好看的眉眼紧紧皱了一下,他总觉得君上话里有话,可他想了那么久都想不明白。
君上没回来,他不知该问谁,还是不得其解。
红云也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回答沈意玉,“奴才愚钝...”
如果这个问题那么容易就被红云解答了,那他还想了那么久,岂非就证明他是笨人了,所以沈意玉对红云这个反应很满意,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像君上那样的女人,会喜欢一个聪明的人,还是蠢笨的?”
红云不敢揣测君上的喜好,“应该...是像贵人这般的。”
沈意玉十分认真的纠正,“你说错了,她上次跟我说喜欢聪明的。”
他当然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了,但也不知道旁人是不是这般认为。
沈意玉已经许久都没有出过蒹葭殿了,现在还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红云忧心忡忡的劝道:“贵人若是觉得闷,不若去相才人,齐常在那儿走动走动,听说相才人最近苦练琴艺,梅寒殿的草木听了都有所触动呢。”
“真有那么神?”沈意玉虽有些怀疑,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相贺不眠不休的练琴一定有猫腻,该不会是想和他争宠吧,要知道当初君上可是险些被他的琴艺被迷惑了!
为了那点不存在的宠爱,沈意终于踏出了蒹葭殿。
沈意玉来得不凑巧,相贺已练完琴,才沐浴过一番,长发还是微湿的,眉眼清冷如寒,对沈意玉的到来只是微微有些惊讶,态度疏离淡漠,“有事?”
沈意玉对他这副皮囊是又羡慕又恨,明明他跟相贺差不多高,但总感觉自己比他矮了一头
,也不知到底哪里矮了。
“来看看你,毕竟同为君上的后夫,我比你早进宫,自然是该关照关照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沈意玉将自己来打探军情的小心思收得干干净净,但转悠的眼珠子还是出卖了他。
沈意玉见相贺不搭理他,反而自顾自的忙起来了,他就忍不住想要吸引相贺的注意力。
“你说君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沈意玉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问相贺这个问题,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原本以为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了,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该不会是行宫那边有什么小妖精绊住君上的脚步了吧?
“我不知。”相贺摇摇头,心里苦笑了一下,他若是知道的话就好了。
“齐珉,齐珉肯定知道!”沈意玉忽然激动道,“他母亲是齐大人,齐大人肯定知道君上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找他问问!”
沈意玉说风就是雨,都忘了来相贺这里是要做什么,立马跑去找了齐珉。
相贺想起母亲近来提醒他小心二王之乱旧人的事,叫他不要犯傻牵涉其中,他慢慢抬起手,将手腕上的疤痕露了出来,这道疤痕丑陋不堪,君上倒是给过他祛除的药物,但他一直都没用过。
想起君上连药品都得选精致好看的,相贺笑了一下,而后眼神又迅速暗了下去。
话本害人不浅,这是魏昭岚被楚元冷言传身教后得出的结论,明明一开始两个人还在院子里,但不知何时又进了暗处的角落,接着便是紧闭门窗的屋子,楚元冷还用发带把他的眼睛给蒙起来了。
“恩?子卿还没告诉我呢,到底是谁教你的。”楚元冷知道哪里对于他来说最磨人,就如专挑软柿子捏般,非要让他备受折磨,还要清清楚楚的给说出来。
“我看的话本...”魏昭岚没忍住,呜咽了出来,“话本里...说,我这样说话能..让你喜欢..”
魏昭岚说得断断续续的,他现在觉得楚元冷顽劣极了,非要把他欺负成这个样子,说好了不欺负他了呢?
楚元冷还谨记着大夫说的话,她逼问出来后就松开了魏昭岚。
“少学些这些。”楚元冷挑了一抹他的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已经是个小笨蛋了,再学就成大笨蛋了。”
那些话她倒是听爱听的,只是这作派却是学得四不像。
不像是要跟心爱的姑娘表白,倒像是要劫财的架势。
“你怎么老说我笨。”魏昭岚不满的嘟囔道,“我是笨蛋,你喜欢我,你也是笨蛋。”
楚元冷轻笑了一下,揉了揉他雪团般的脸蛋,直到快把人给揉生气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但下一秒就又把人搂进怀里,又亲又抱。
魏昭岚最后玩得有些累了,想睡觉但不能睡,“天还没黑呢,我还有好多折子没有批。”
楚元冷点了点他微红的鼻尖,宠溺道:“再躺一刻钟就去批折子。”
魏昭岚点点头,闭上眼睛在她怀里小憩,但那么短的时间他肯定是睡不着的,于是便伸手去勾楚元冷的衣领,与她小声说起话来。
“户部那些大臣虽然怕我,但许多都是太后的人,上的折子都快要把我气死了,我想现在楚京肯定是太后的一言堂,我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他们都冒出头才好,省得我去一个个揪出来了。”
“太后要杀我,这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我手底下的人查出来,说是太后很有可能跟南奉那边的人有所勾结,之前刺杀我的人里面就混杂着南奉那边的人,我虽不知她们私底下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我不会让太后得逞的。”
在这种放松的状态下,他不知不觉便开始说起最近的烦心事。
“我已经准备给南奉女帝手写一封书信了,邀她来西楚,就算是她知晓这件事,我也会开出足够
的报酬,让太后奸计落空的。”
楚元冷听到后眼神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搂得他更紧,“你打算开什么报酬?”
魏昭岚不知南奉女帝就在他的面前,听着他的打算,他再一次感受到楚元冷的力大无穷,他睁开眼睛,挣扎起来,“你快把我勒得喘不过气了!”
楚元冷低声道了句抱歉,松了力气,魏昭岚这下彻底没了困意,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先看南奉女帝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城池那些,我应该都能给。”
只要能扳倒苏太后,他也不介意对方狮子大开口,毕竟西楚与南奉多年来并无交际,两国相安无事多年,贸然合作的确是要付出些诚意。
而且他现在有了个南奉的媳妇,说不定以后和南奉的联系会越来越密切。
“除了城池什么都能给?”楚元冷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魏昭岚觉得这话跟他刚才说得没什么区别,便点了点头。
他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去书房批折子了,等我回来。”
“去吧。”楚元冷目送他离开,感觉手心里还有他的余温,勾起了唇角。
楚元冷躺在还有魏昭岚气息的床榻上,眼尾慵懒,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后,尉迟真跪在了床前,手里拿着一份折子,高举过头顶,“君上,二王之乱的旧人已确认您不在行宫,行宫今日突然失火,火势虽不大,但却在您对外宣称所居的宫殿,朝中大臣担心您的安危,纷纷请求您早日回宫,以安南奉朝纲。”
“您失踪的消息也被二王之乱的旧人散播出去,朝中的小人闻风而动,开始现了痕迹。”
“君上,您该回宫了。”
魏昭岚拖着疲倦的身躯回来时,楚元冷并未歇下,屋子里仍掌着灯,她坐在床榻边,似是在等待。
魏昭岚心里一暖,他喜欢这种有人等待自己的感觉,不像以前那般一个人孤伶伶的住大宫殿,哪怕有再多的宫侍伺候,他总觉得没有人能说说心里话,索性都将宫侍赶到外殿,没有他的吩咐不得入内。
他看折子看得眼睛都酸了,手腕也累得厉害,一见到楚元冷便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倒在了她的怀里,抱怨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不看折子。”
魏昭岚的语气还有几分委屈,那些文臣的折子写得又长又臭,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楚元冷抚了抚他的发,心里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西楚的小皇帝心里都在想着这些呢,毕竟谁也猜不透帝心,恐怕就算亲耳听到,也会难以置信,但是在她看来,并不觉得荒谬。
楚元冷见他一副累透的模样,心疼道:“那今日剩下的便不看了。”
她倒是想行代看之事,不过这般肯定会暴露出她的身份,便没有说出口。
自知身上重担的魏昭岚也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懒到要置朝务于不顾的地步,他亲昵的勾住楚元冷的脖子,像个讨夸奖的孩子,“但是今日的我都看完啦。”
楚元冷配合的给予表扬,“子卿真乖。”
魏昭岚并不满足于口头表扬,他指着自己的脸颊,睁着清澈的黑眼睛示意楚元冷。
小孩要奖励,楚元冷自然会给,而且还是左右两边各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来,却像是在吻什么珍宝。
给了奖赏后,楚元冷并没有就此停止,在犹豫片刻后,在魏昭岚的眼角处又落下一个温热触感的吻。
她让魏昭岚坐到自己的腿上,从后拥着他,从怀里拿出今日买的玉簪为他戴上。
魏昭岚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当即明白这是楚元冷送给自己的礼物,他想要拿下来看看长什么样子,但楚元冷却握住了他的手,不给。
他微微侧过头,在楚元冷的眼睛里看见了他现在的模样。
很好看嘛,
干嘛不给他拿下来看,哼。
在暖色烛火下,楚元冷放肆的欣赏魏昭岚那张艳丽无比的脸,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环住他的细腰。
魏昭岚的视线落到已无空余地方的桌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李千也跟他说,楚元冷今日出门买了好多东西回来,看样子应该都是给他的,可惜他被话本迷了眼,又赶着去批折子,没能好好瞧瞧。
他指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眼睛十分明亮,问楚元冷,“那些是不是你买给我的?”
楚元冷嗯了一声,魏昭岚便迫不及待的从她怀抱里起来,去看看楚元冷到底给他买了些什么。
魏昭岚一样样的将包装拆开看,急切得像是有人要跟他抢似的。
魏昭岚看到都是些零嘴和绸缎后,虽然是开心的,但也有些淡淡的失落,他还以为会是一些特别的呢,唔,就好比上次楚元冷送他的花?
魏昭岚还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隐约猜测这应该是玩具。
魏昭岚在试着玩了一会儿后,果断下了定论,这实在是件太费脑子的玩具了,他居然解不开!
楚元冷见他有了恼怒之色,连忙道:“这是七巧锁,我教你解。”
她手把手教魏昭岚,还特意示范了好几遍,但魏昭岚在看完后,没学会半分,便已经觉得眼睛开始出现重影了,连忙叫楚元冷停下来。
“慢点,再慢点!”魏昭岚夺过楚元冷手里的七巧锁,丢到了一旁,一边揉眼睛一边软声道:“明日再教我吧,我觉得没有个把月,我应该是学不会了。”
真的是太难了,对于他来说,魏昭岚说完后害怕楚元冷继续拉着他教,立马飞快的滚进了被窝里,把自己完完全全的隐藏在了被子里,成了个小团球。
个把月?楚元冷摇摇头,她应该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大概就在这几日,她就要回南奉了。
魏昭岚愿意跟她回去吗?
楚元冷心中思绪万千,魏昭岚与苏太后分庭抗礼,境遇却算得上是如履薄冰,西楚朝廷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有不少苏太后的人,就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他犯错,行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她已确定此生非魏昭岚不娶,但若是此刻将他带回去,这意味着他所遭遇的三次刺杀,外加其他种种,都要功亏一篑,若是被苏太后得知,他的皇帝之位恐怕都要岌岌可危。
被折掉翅膀的苍鹰,与被囚禁在金笼里的南鹤并没有任何区别。
本以为被子里的小鼓包已经睡着了,楚元冷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气,怎料魏昭岚偷偷探出了脑袋,用手指戳了戳楚元冷的胳膊,“为什么叹气啊。”
“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个好学生?我明日会好好学的,保证让冷师父满意!”
楚元冷哭笑不得,“不是为这件事。”
见楚元冷没继续往下说的意思,魏昭岚扯了扯她的衣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都将眼泪给挤出来了,用绵软的语气道:“那冷师父现在陪学生睡觉吧。”
魏昭岚幽幽补充了一句,“没有师父,学生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