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贺的脸色却更冷了,“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齐珉要出宫,以后宫中就你和我两个人了。”沈意玉奇怪自己只是实话实说,为何相贺就好像生气了,难道是觉得他在骗人?
可这是后宫都知道的事儿。
他顿了顿,开始想方设法的夸起相贺,“你皮肤真好,生得也白,不像我,看起来都没你精神,君上回宫那日足足叫我伴驾了四个时辰,我熬到天黑才被送回去,可把我累得不行,感觉现在都没有歇过来呢。”
御书房的椅子太硬了,他的腰仍在隐隐作痛。
相贺被气得不轻,一向平静的面容都见了裂痕,看着沈意玉,最后生生咳出了一口血来,这可把沈意玉吓得不轻,他赶紧退后一步,“快请太医!”
沈意玉把相贺气吐血这件事很快便被宫人报给了楚元冷,楚元冷正在召见几位年轻的世家小姐,听到后忍不住拧了拧眉头,沈意玉居然有能耐将相贺
气吐血?
楚元冷看着正在低头玩自己头发的齐珉,见他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轻声道:“孤先去一趟梅寒殿,你在这里待着等孤回来。”
齐珉抬起头,茫然的神情出卖了他刚刚一直在走神,他看了眼那些盯着自己的世家小姐,当即明白了楚元冷的用意,点了点头。
来御前接受相看的世家小姐都得知了齐珉入宫的原因,知道他在十五岁前需以龙气养之方可平安长大,如今既已到了十五岁,君上待他如同亲弟般,便想着为他寻一门婚事。
礼部正在拟定齐珉的封号,他会以郡子之身出嫁,这相当于娶的是君上的弟弟,从此成为皇家的姻亲,日后哪怕就算是一事无成,君上想必也会看在义弟的份上提携一番的。
于是不少人都变着花样吸引齐珉的注意力,但这些人在齐珉眼里如同包子一般,各个都长得差不多,吃包子能够填饱肚子,身心愉悦,但看着她们,齐珉却一点儿都不开心。
他是看在楚元冷的面子上才待在这里的,楚元冷一走,他便立马找借口去透透风。
离开人前,齐珉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待着,打算等楚元冷差不多回来时才回去,他坐在凉亭里,一边盯着池子里的鱼,一边思考道:“等会儿吃饺子吧,是猪肉大葱的还是韭菜鸡蛋?香菇白菜好像也不错,但是吃太多会腻,胡萝卜馅的素了点,得吃二十个才能饱。”
齐珉决定要吃饺子,但怎么都选不出来,纠结皱眉道:“到底吃什么好呢。”
晋阳和刚戍边而归,进宫面圣时却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小郎君,趴在围栏上振振有词的说这些什么,她离得近些才发现他是在苦恼吃什么馅的饺子。
她还是第一次见要吃二十个饺子才能饱的小郎君,瞧着年龄不大,胃口却不小。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晋阳和只能看到齐珉的半张脸,却不难看出他的娇俏可爱,还有那露出来的纤纤玉指,白腻得晃人眼,她在边关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如瓷器般的男子,仿佛一碰便会碎。
引路的宫侍见她盯着齐珉看,介绍道:“晋将军,这是齐大人家的嫡子,今年刚满十五岁。”
齐珉已没了常在封号,如今宫中就都唤他作齐公子。
齐大人家的嫡子?年纪还那么小?若是她再长个几岁,都能生出这般大的儿子了。
晋阳和立马便收回了视线,对宫侍道:“多谢提醒。”
她在边关多年,对都城中之事可谓是知晓甚少。
楚元冷在到了梅寒殿时恨不得收回之前的话,沈意玉这气人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相贺原本就打扮得寡素,如今唇角带着血,摇摇欲坠,颇有随时便要断气的可能性。
沈意玉自觉的站到了角落里,内疚得不成样子,相贺虽没说什么,但楚元冷倾向他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便问沈意玉,“怎么回事?”
沈意玉乖乖认错,“君上...臣妾不小心把相才人气吐血了,君上你罚我吧!”
他说完后便红了眼睛,他也不知自己那几句话是怎么了,相贺听到后居然就吐了血,只期盼君上能够轻罚他。
楚元冷看了眼相贺苍白的脸,对沈意玉严厉道:“是该重罚。”
沈意玉不敢哀嚎,这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只得认命的接受,感觉心头像是在滴血般。
“君上。”相贺突然出了声,他的声音含着一丝丝的沙哑,细长的指节紧紧捏着被子,透露出几分脆色,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楚元冷眼中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怜惜,一颗心便抽搐起来。
楚元冷还未想好罚沈意玉什么,看着相贺破碎的神情,她眼底平静如古井般,“孤已叫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给你诊脉,你好好养身子便是。”
楚元冷没有给相贺说话的机会,带着沈意
玉出了梅寒殿。
她现在愈发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本来想先将齐珉嫁出去再解决沈意玉和相贺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两个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还是趁早打发出去为好。
相贺对她没有情意,应当是巴不得自己早日放他自由的,所以不用她操心什么,而沈意玉...
沈意玉委屈巴巴的跟在楚元冷身后,揪着袖子哀求道:“君上,我真不是故意的。”
“臣妾还夸他长得好看,皮肤白呢,臣妾也不知他为什么会吐血,怎么会有人那么经不住夸呢。”沈意玉恨不得一头扎进湖里,若是给他重来的机会,他就应该用那些话夸自己!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楚元冷也很好奇,沈意玉到底是怎么把相贺气吐血的。
沈意玉把说给相贺的话复述了一遍,抽抽嗒嗒道:“臣妾这些话也没问题嘛。”
“是没问题。”楚元冷也笑了,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转眼便否决了,只当是沈意玉没说全,加上相贺也是个小心眼的,便酿成了这样的结果。
她沉吟片刻,沈意玉战战兢兢的等着对自己的发落,一想到可能要被罚月例银子便觉得心都在滴血,头都快埋到地上了,怎料楚元冷忽然问道:“沈意玉,你想出宫吗?”
齐珉估摸楚元冷应该快要回来时,才从凉亭折返回去,他刚坐下来,便发现那些世家小姐里好像又多了个新的,他努力睁着眼睛望过去,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晋阳和本来想去御书房面圣,怎料楚元冷突然去了梅寒殿,她只得听从内侍的吩咐先在这里等着,说是君上很快便会回来。
她在边关多年,身上是掩饰不住的肃杀之气,加上从来都是以冷面示人,鲜少有人敢直视她,而方才在凉亭里遇到的小郎君,此刻正用懵懂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齐珉努力眨着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能看清一点人脸了,那个一身戎装,身材高挑的女子,似乎跟包子有所不同,也不太像饺子。
楚元冷匆匆而归,晋阳和在看见她时行礼道:“拜见君上,微臣晋阳和遵从圣命,回京述职!”
楚元冷抬手免了她的礼,“晋将军这一路辛苦了。”
晋家世代效忠于南奉皇室,晋阳和更是为国驻守边关十余载,楚元冷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她还有些事想要单独跟晋阳和交代,但眼下只得先忙完齐珉的事。
她问齐珉,“这些人中,可有你中意的?”
齐珉一连选了好几日,眼睛都花了,他扫视了一圈那些面露期待的世家小姐,便觉得那些人跟包子没什么区别,唯独站在一旁的晋阳和,他却能看出些她与包子的不同。
晋阳和本自认为是局外之人,没想到那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突然将视线投过来,指着她软声对君上道:“君上,我中意她。”
此言一出,那些世家小姐都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晋阳和是什么人?虽然是为国征战的大将军,但如今年已二十五,为人不苟言笑,一看就不是个会疼人的!君上怎能放心将义弟交给她?
晋阳和也觉得这太荒谬了些,且不论其他,光是年龄摆在这里,怎么看怎么都不可能选她。
“晋将军比你大十岁,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楚元冷其实也很是意外,齐珉见了许多世家小姐,却偏偏对刚回都城的晋阳和起了兴趣,晋阳和家五代单传,家中和睦,除了年纪大些,几乎挑不出毛病来。
大十岁?那就是个老包子了,齐珉想了想,点点头道:“君上姐姐,老包子我也是可以啃的,就是有点费牙。”
楚元冷笑了笑,看向一脸诧异的晋阳和,“晋将军也听到了,你可有意迎娶孤的义弟?不如这样吧,珉儿还小,倒也不必立马完婚,孤先为你们赐婚,你们也可以先培养培养感情,可好
?”
能够迎娶君上义弟乃是莫大的恩典,晋阳和看向齐珉,他弯了弯眼睛,对自己回以一笑,她迅速低下头,沉默良久,道:“臣遵旨。”
君上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是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
“那晋将军今日便将珉儿带回家吧,珉儿年纪小需要人照顾,齐大人又忙于公务,交给你这个未来妻主再合适不过。”
晋阳和感觉怀里突然多了个软乎乎的小郎君,一看便知年龄不大,嫩得能掐出水来,不禁开始头疼归家后该如何对母父解释。
齐珉盯着晋阳和,心里却在想将军府有没有饺子吃。
为齐珉赐婚后,楚元冷心里的三块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块,但是一想到自己问沈意玉要不要出宫嫁人,他瞬间便哭得像个泪人,声音都能传到四方的宫殿里,那哭声吵得她颇为头疼。
沈家日渐败落,如今全靠沈意玉在宫中做贵夫贴补银子,可以说若是没有沈意玉,沈家早就变卖家产回祖籍地了。
楚元冷只叫沈意玉好好想想,她先去处理政务,前朝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二王之乱的旧人虽已拔除得差不多,但真正操控幕后一切的人,还是藏得很深。
楚元冷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如今便是要证实。
沈意玉回蒹葭殿后便开始闹绝食,嚷嚷着要见她,楚元冷只得派人把他带了过来。
只是半日不见,沈意玉看起来却憔悴了许多,眼睛哭得都肿起来了,长发也没有心思打理,连华服上沾了污渍都不知晓。
楚元冷突然想到初次见沈意玉是在选秀上,她厌恶极了先帝搜罗各色美人入后宫的行径,为了应付朝臣,只好敷衍的选了一次秀,之所以选中沈意玉,也是因为他看起来够蠢,够听话。
楚元冷换上了暗红色的常服,面容无波无澜,沈意玉哭得太久了,视线模糊得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他现在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幸好宫人给他准备了软垫。
沈意玉吸了吸鼻子,“我能知道君上为什么不要我了吗?”
屋子里安静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楚元冷没有去看沈意玉,她叹了口气,刚想说话,沈意玉就抢先一步道:“是因为君上有想要的人了,对吗?”
楚元冷终于看了他,沈意玉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肯定是个长得很美的人,起码长得比我好,对不对?”沈意玉终于认命,他擦了擦眼泪,开始无所顾忌的瞎猜,“而且还是年轻可爱的,说不定还会弹琴!”
“既对又不对。”楚元冷笑了起来。
沈意玉还是第一次看到楚元冷这般的笑容,她的眼中似有光,还有无限的温情,他莫名的想吃醋,但一想到自己连君上的手都没碰过,哪里有资格吃醋呢。
“我早就知道君上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沈家败落,我当初也不会去选秀,更不会为了扑蝴蝶弄脏了衣服,君上大概也不会注意到我。”沈意玉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喉头酸涩哽咽,他本来想着在宫里混吃等死一辈子,没想到君上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了。
他这一刻无比羡慕君上的心上人。
“你与齐珉不同,孤知道沈家败落,也知你这些年想方设法的接济沈家,你放心,孤会给你一大笔银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楚元冷抿了抿薄唇,“还有,孤不会干涉你的嫁娶,你是想嫁人还是招个赘妻都可以。”
沈氏如今无顶用的女丁,如果想要将家族继续延续下去,招个赘妻是沈意玉最好的选择。
沈意玉还是失落难过的模样,楚元冷想了想道:“老太夫赏赐给你的送女观音,孤会找人帮你融成金子,你可以带走,蒹葭殿的一切你也都可以带走。”
“君无戏言!”沈意玉立马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已经开始畅想该
怎么把蒹葭殿搬空了,带走带走,统统带走!
“君无戏言。”楚元冷知道他爱财,在这方面上也不会亏待于他。
“君上,我想回叶邑。”沈意玉咬了咬唇,“我不想看你跟别人恩爱,我会难过的。”
虽然他觉得君上并不会记得他去哪儿了,但他还是要说,叶邑是沈家祖籍之地,他幼年时待过一段时间,那里民风淳朴,没有都城的人那么多心眼,他很喜欢那里。
既然他既有自由又有钱,便想选一个舒服的地方待着。
从此宫中再无沈贵夫,沈意玉只是沈家的公子。
沈意玉走之前依依不舍的看了楚元冷许久,他隐约觉得这是最后一面,他以后就不用再满脑子都想着争宠,也不用为了君上拒绝自己而不开心了。
他扬起一个笑容,与楚元冷道别,“那君上,我走啦。”
可千万别忘了他的金子银子和票子啊!
魏昭岚在寝宫里睡得昏天地暗,都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了,但他这一觉睡得是相当舒服,觉得整个人都浑然一轻,至于苏太后认为这是他使的计谋,如今一箭双雕,既不知为何收买了陈山中,又能堵住朝臣们劝谏他立后封妃的嘴,魏昭岚根本就不知道。
他是真的突然犯恶心想吐,但应该不是胃病发作,毕竟他现在每日都会用过了早饭后才会去上早朝,最多是今日多吃了几口小菜。
御膳房早就温好了粥,但魏昭岚突然不想喝,喝粥太淡了,他现在就想吃些有味道的,于是他叫来李千,说要吃楚元冷给他买的东西。
李千趁机偷偷告状,“陛下,您从东郡带回来的零嘴早就没了,最后一点红薯干还被昀小王爷给偷吃了。”
“什么,被魏先昀偷吃了?!”魏昭岚瞪圆了眼睛,那可是他媳妇给他买的!他都觉得吃不够呢,小心翼翼按日子数着吃的,魏先昀居然如此大胆,最后一点红薯干都敢吃。
“看朕不找他去算账。”睡饱的魏昭岚现在格外精神,怒气冲冲的去找魏先昀,李千赶紧跟上,默默在心里道,小王爷只能自求多福了,毕竟他有拦过,但小王爷却说。
“吃完了就再买,哥哥不会那么小气的。”
魏先昀没想到一点红薯干居然引来了那么大的祸患,魏昭岚从殿前追到殿外,扬言要好好教训他,还要打他的屁股,魏先昀怎能不逃?
但他的哥哥自小习武,不是他这个小胖子能比得过的。
魏先昀被魏昭岚抓住了衣领,魏先昀感觉到危险悄然降临,赶紧求饶,“哥哥我错了,我赔给你就是了,别打我别打我!我本来就胖得怕疼,再打就肿得更胖了!”
魏昭岚想说,你嫂嫂给我买的,除非你现在就把你嫂嫂带到我面前,不然拿什么赔?
魏先昀赶紧把自己藏了许久的零嘴都给了魏昭岚,苏太后管他管得严,那些照顾他的嬷嬷经常偷偷搜他的东西,这还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魏先昀踮起脚尖,想要喂魏昭岚吃,“哥哥吃话梅。”
魏昭岚觉得这话梅卖相着实有点丑,但见魏先昀知错能改,他的气也差不多消了,便收下了魏先昀给的话梅。
这种酸溜溜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吃的?楚元冷也给他买过,他尝过,酸得恨不得吐出来。
但魏先昀的这个好似有些不同,吃进去居然是甜丝丝的,魏昭岚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魏先昀见魏昭岚喜欢吃,也开心了起来,他的话梅可不是普通的话梅,可是被誉为话梅之王的!听说味道最是纯正,魏先昀也尝试吃了一颗,却被酸得呲牙咧嘴。
魏昭岚教育他,“不准浪费食物。”
魏先昀酸得眼泪都出来了,看向魏昭岚的眼睛充满了感动,“哥哥,这话梅忒酸了,你还是别吃了
。”
都那么酸,哥哥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还是忍着吃下了,呜呜呜这份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挺甜的啊。”魏昭岚又吃了一颗,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他直接把魏先昀的话梅搜刮一空,在楚元冷没给他买新的零嘴之前,他就姑且先吃弟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