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为相贺诊过脉后说是怒气攻心所至, 才将积压在肺腑的淤血给吐了出来,接下来一段时间需得平心静气,好好修养, 否则身子很有可能会受损落下病根。
太医并没有将相贺的情况告知楚元冷,满宫都知道相才人并不喜君上, 君上对相才人也一直没有什么关注,一年到头踏入梅寒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既然君上没有特意交代,太医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去叨扰。
相贺也不会主动开这个口,楚元冷在见到他这副模样时都不曾有过多的关心, 更别提其他了。
他这梅寒殿的确冷清,到了晚上更是孤寂得让人害怕,相贺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性子清冷一向是外人对他的评价, 但在看到楚元冷时, 他才知胸膛里的心仍旧是炙热滚烫的。
可是楚元冷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宫侍见他这副模样,既心疼又愤怒, “贵人, 君上也太偏心沈贵夫了, 沈贵夫都把您气吐血了, 君上嘴上说着重罚, 可连句责骂都没有, 听说沈贵夫回去后就欢欢喜喜的清点蒹葭殿的东西,说不定君上又赏给他什么物件了。”
可怜他家贵人只能躺在床上养病,这沈贵夫看着单纯, 没想到心机如此深沉, 居然踩着他家贵人上位。
宫侍十分心疼相贺, 忍不住抱怨道:“君上也真是的,沈贵夫哪里有您好,论相貌才情家世,他处处不如您,不就是比您早入宫吗,君上就算是要宠幸,也该宠幸您才对。”
相贺冷冷打断他,“绿画,我不想听这些。”
绿画自觉失言,扑通一声鼓到地上,“奴婢说错话了,请贵人责罚。”
“你在我身边伺候也有三年了,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相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道,“下去吧。”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相贺听着外面的风声,他的视线移到虚空处,忍不住回想起他初见楚元冷时,那气质矜贵的皇太女自一片梅林中走来,有长得出挑稍长的梅枝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并没有出手折断,而是将梅枝稍稍抬起,侧身而过,有人谈论起这件事,她勾唇,语气带着慵懒道:“若是折断了,梅花岂非会疼?”
她连待梅枝都是存着几分温柔的。
梅寒殿里种了好几棵梅树,这三年来都是他亲自在打理,但他始终未曾再见梅林中少女的笑颜,终日苦练的凤求凰也没机会弹给她听。
直到次日,都没有任何处罚沈意玉的任何消息传出来,而蒹葭宫除了那夜闹出的动静特别大之外,之后竟安静得不成样子,沈意玉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仅没有在宫内行走,也没有去缠着楚元冷。
齐珉被赐婚给晋阳和,如今人已在将军长住,听说晋老将军跟老主君都很喜欢他,将他当作了亲生儿子来疼爱。
自己也卧病在床,按理来说沈意玉不趁这个时候去争宠,倒是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他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去蒹葭殿打听一番,绿画回来时一脸喜色,“贵人大喜!蒹葭殿里空空荡荡的,伺候的宫人说君上已经把沈贵夫送出宫了,想必是君上在为贵人您出气呢!”
如今宫中就只剩下相贺一个人,绿意觉得这可是大好的时机,相贺却没有开心得那么早,而是拧了拧眉头,“沈意玉被君上送出宫了?”
“是啊,听说还是连夜送走的,怪不得这几日在宫里都看不到沈贵夫。”绿画觉得相贺的出头之日终于来了,兴奋道:“君上为了您将沈贵夫赶出宫,足以看出您在君上心中的分量。”
相贺摇了摇头,他虚弱的靠在床头,肤色因为虚弱愈发的白透,五官俊美得不像话,任谁看了都得赞叹一句美人,他少见袒露了情绪,眉宇间充满了忧愁,“我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
齐珉嫁人,沈意玉出宫,留到最后的相贺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次日,他心中不好的念头果然应验了。
自小照顾他长大的家伯进了宫,还带了几个府中的下人,说是要带他回家,但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不由分说便让下人帮他收拾东西,还说相府的马车就停在宫外。
相贺制止住下人,对家伯道:“我是君上的才人,得有君上的恩准才能出宫,家伯此举为何?”
“便是君上让相府来接公子归家的。”家伯看着相贺愈发清瘦的面容,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疼道:“君上跟将军说放公子自由,已经三年了,都城已经不会有人再说公子的闲话。”
相贺自幼便订了一门娃娃亲,对方是云家的嫡长女,原本待两方孩子长大后便会如约成婚,谁料云家的嫡长女竟被江氏子迷昏了头,非要与相家退婚改娶江氏子,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让相贺的名声几近扫地。
相贺割腕欲轻生,幸好被及时发现救了回来,相将军膝下就这一个儿子,连夜秘密进宫面见君上,不知商议了什么,第二日君上便以对相家子一见钟情的理由,纳了相贺进宫做才人。
已经三年了,江氏子都已经生了孩子,相贺被退婚这件事也渐渐被众人都淡忘,都城人人皆知君上的后宫形同虚设,相贺依旧可以做回自己的相家公子。
何况当初楚元冷纳他入宫,都未将他的名字写在宗室玉蝶上,他只是名为才人罢了。
相贺一阵恍惚,险些没有站稳,清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家伯知他才吐过血,连忙扶着他,吩咐带来的下人道:“还不快把公子的东西都收拾好,可别误了出宫的时辰。”
在他看来,君上放公子出宫是好事,毕竟谁愿意在宫中蹉跎时光呢?
相贺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家伯带出了宫,甚至都没来得及跟楚元冷说最后一句话。
在楚元冷看来,相贺定然不会不愿意出宫,毕竟这三年来他一直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想必是心中还有那云家嫡长女,不过好在他并未做出牵连家族的事,否则她还真有些舍不得相将军这个得力干将。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到年关了,此刻让相贺归家,刚好能让他与家人团聚。
可惜这个年,她注定只能在和自己的小家人遥遥相望了。
想起年后要去西楚的事,楚元冷舒了一口气,她即将解决好手头的事,终于可以去见子卿了。
将魏先昀的话梅都抢过来后,魏昭岚每日都要往嘴里塞几个,他觉得挺好吃,但魏先昀每次看见他吃都倒抽一口气,甚至还问他。
“哥哥,要不要让太医给你看看?你现在还能尝出来咸甜吗?”
魏昭岚朝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呢,朕好着呢。”
话梅开胃,而且他越来越想吃有滋味的东西了,竟觉得从前经常喝的粥有点寡淡难以入口,于是便叫御膳房做了几个炒菜,比以往多放了一些盐和油,就着菜足足吃了两碗米饭,吃到肚子都撑起来了,才放下碗筷。
以前他被食不过三的规矩束缚着,是楚元冷帮他破了这个枷锁,告诉他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若是只吃三口的话还会浪费,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奏折,于是他这次回宫,过得倒比之前松快一些。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谁能管得了他?
魏昭岚随即转念一想,好像真的有人能够管住他。
吃饱喝足后,他便躺到了床上,摸了摸藏在袖子之下的手链,勾玉贴着他手腕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感觉就像楚元冷仍旧在他身边一般,可惜他当时睡着了,没有亲眼看见楚元冷给自己戴上手链。
如果他醒着,定然会多要一些东西,唔...比如楚元冷用来绑头发的发带就不错,
她总是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利落飒爽,楚元冷每次欺负他狠了,他便会去扯她的发带,结果是楚元冷的头发散落下来,反而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叫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圆月当空,魏昭岚思念之情翻涌,他将手搭在窗台上,一只手拖着腮,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李千端了温羊奶进来,魏昭岚嘟囔着问他:“李千,还剩下多久啊。”
“陛下,离年关就只有几日了,现下宫中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距离冷姑娘来寻您的期限,还有不到一个月。”李千不知道魏昭岚到底想问哪个,便补充道:“南奉女帝年后便要来楚,陛下也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一国之君来访,这些自有礼部准备,李千也只是提醒一下,免得魏昭岚将正事忘在了脑后,毕竟魏昭岚最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总是丢三落四的。
离他娶上媳妇,就只有几天了,李千在心里默默道,但是他觉得这件事有点悬,毕竟他现在连个着落都看不到,他其实并不喜欢盲婚哑嫁,若不然早就让家中父母为他安排了。
他羡慕陛下和冷姑娘,也想着像陛下那般有个像冷姑娘的知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