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岚一手抚着肚子, 低头扫视了一遍跪在地上的宫人,见都是清一色的男子,穿着南奉特有的宫装, 按照掌事品阶大小以此排列,最先打头的是位约莫年过五十的掌使,上前道:“君后远道而来,君上早已命奴婢等人将椒房殿收拾妥当, 只待君后入住。”
魏昭岚点头,微微抬手道:“都起来吧。”
他细问之下得知这名掌使姓郑,五六岁时便入了宫, 服侍了好几代南奉君主,是如今宫里资历最老的。
与楚元冷初到楚宫一样, 他也对南奉的皇宫有了几分好奇, 仔细对比下来, 竟是比楚宫修得还要富丽堂皇,巍峨气派一些, 而气候也与楚元冷说的所差无几,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现在只用穿得厚实一些,在外面便不会觉得冷。
魏昭岚好好参观了一番自己要养胎的地方,椒房殿是历代君后之所,环境自是不必说,楚元冷在离开南奉前往西楚之前便命人铺设了新的地龙,取暖的东西也都重新置办了一遍,几乎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特别是这张床, 都能够睡下三个人了, 魏昭岚坐到上面, 心情很是愉悦,他这种爱睡懒觉的人,最是看重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床,而且他在南奉不必日日都卯时起去上早朝,就算是睡到太阳都晒屁股都可以。
这样一想,养胎的日子肯定会特别快乐。
“待君上忙完前朝的事,便会来看君后,若君后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奴婢,君上交代过,君后是后宫之主,整个后宫都得听君后的。”郑掌事笑呵呵道,君上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年已二十都还未有女嗣,别提老太夫有多急了,愁得那头发是一抓一大把的掉。
没想到君上这次带回了个神仙似的人,瞧着肚子也有五个多月了,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嗯,朕知道了。”魏昭岚一不小心用了在西楚的自称,郑掌事并未觉得奇怪,只在心里叹道,君后身份这般贵重,且又是西楚男子,也不知二人是如何相识的,这般佳偶天成,倒真是上天赐下的福气。
魏昭岚忍不住问道:“在南奉,君后的自称是什么?”
他姑且就小小的入乡随俗一下。
郑掌事服侍过好几位君后,却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斟酌后道:“南奉君后在君上面前一般自称臣妾,对待其余人则自称本宫,但君后身份特殊,可以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一切按您的心意来。”
本宫?臣妾?魏昭岚觉得怪怪的,便打消了用这个自称的念头。
他倚靠在床榻上,斜斜的歪着身子,漆黑眼眸微眯,语气懒懒道:“我听说你们君上之前后宫里有三个人,现在都去哪儿了?”
郑掌事深觉若是一个不小心回答不好,恐怕对君上那里就不好交代了,他低头道:“君后问的应该是沈贵夫,相才人,齐常在三人,沈贵夫被君上放出了宫,已经回了祖籍地,相才人则被家里人接了回去,齐常在被赐婚给了晋大将军,待年纪稍长些就会完婚。”
三人都已不在宫中,就连曾经住过的宫殿都被封存。
魏昭岚又问了一通,总算是满意了。
舟车劳顿下来,又问了那么多东西,他也感觉有些困了,郑掌事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他还要去安置君后带来的那些人,顺便...老太夫可是在那边焦急等着孙女婿的消息呢。
在楚元冷离开的这段时间,朝堂还算安稳,但还是有一些积压的重要事务需要她拿主意,所以她只能叫郑掌事先把魏昭岚带去椒房殿,他毕竟怀着身孕,如今终于到了南奉,必须得好好休息休息。
把事务都处理完后,老太夫那边派人请她过去,传信的宫人说是老太夫今日格外的高兴,听说孙女婿来了,连午饭都多用了一碗米饭,若不是郑掌事说人已经睡下了,他恐怕就要赶
着去椒房殿了。
许久未见孙女,老太夫关心的不是她睡得可好,饭用的可香,而是一上来便道:“哀家的孙女婿可好?你真是不知道疼人的,都五个多月了还叫人奔波随你回来,他路上可没少受折腾吧?不用想肯定瘦了,怀孕的人最是辛苦了,哀家这就叫人去库房拿几盒上好的燕窝给他送去,可得好好补补。”
听着老太夫一口一个他的孙女婿,眼里简直都没有她这个孙女了,楚元冷无奈道:“皇祖父,孙女将一切都打点好了,保证没让您的孙女婿受苦。”
虽然魏昭岚一坐马车就晕,好在周太医有一祖传的药方,专门针对此种症状,药性温和,对胎儿无害,魏昭岚喝下后倒没晕过了,楚元冷也陪着他一起坐马车,一路上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但老太夫并不满意,对着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别跟哀家狡辩,你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都快五个月了才带回来,就是让他吃了苦头,更别说那孩子还是西楚的皇帝,如今到了哀家眼皮子底下,你可不能给他半点委屈受,否则哀家非叫你好看!”
“来人,再把哀家库房里的那几根百年人参送到椒房殿去。”老太夫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孙女婿那里去,这还没见着面,便已经这般疼爱了。
老太夫抿了一口茶,盯着楚元冷,“说说吧,和那孩子怎么认识的?”
若是普通西楚男子也就算了,对方可是皇帝,按着肚子里孩子的月份,总不可能是楚元冷访楚时种下的,顺着时间往前推,很有可能便是她假意前往行宫那段日子。
楚元冷只得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出来,她也没想到当初突发奇想去西楚,居然引出了这样一段缘,她突然庆幸自己不是个精打细算花钱的人,否则若是真等着尉迟真来找她,恐怕就要跟魏昭岚错过了,除此之外,楚元冷还将在楚都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夫,包括苏太后对亲儿子下手,意图谋反。
老太夫听后,怒骂道:“哀家就没有见过这样不配为母的东西,既然不喜爱,当初为什么要生出来?虎毒尚且不食子,真真是黑心肝!”
老太夫是天生便喜爱后辈的性子,若不然也不会催着楚元冷早日开枝散叶,他看着楚元冷道:“幸好也是有你在,否则这孩子面对这种情况,怕是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
老太夫拍了拍楚元冷的肩膀。
“你父后可知道你带人回来的消息了?”
“孙女已经派人通知了父后,他常年深居简出,潜心礼佛,也不知此次会不会回宫。”楚元冷的父君沈念雪因为先帝的薄情伤透了心,在她登基后便搬出了皇宫,从此不问世事。
“从前那些人反正也没你想要的,连皇室的玉碟都没有上,但这次是你正儿八经想要立的君后,肚子里怀的说不定还是南奉未来的储君,哀家觉得,你父后会回来的。”
老太夫不免叹息起来,他女儿跟女婿的事,便是女儿已经长眠入皇陵,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说到底他还得感谢沈念雪,给南奉皇室生了个这般优秀的继承人。
“快回去陪那孩子吧,等他醒了之后,务必叫御医给他诊诊脉,西楚男子不同于南奉男子,也不知会不会在这生产之事上艰难一些,可得仔细着些。”老太夫叮嘱完,便放了楚元冷回去,顺便又拿了几件贵重东西,叫她顺路带到椒房殿去,给他的宝贝孙女婿。
楚元冷到椒房殿时,魏昭岚还睡着。
他的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睡颜乖巧安静,在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时,人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忍不住嘟囔道:“痒...”
他慢慢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楚元冷的脸,原来是她挨得离自己太近,再稍微凑近一点就要亲到他了。
楚元冷问:“哪里痒?”
魏昭岚懒得回答她,这还用说,都是她捣的鬼。
楚元冷除下外衫,陪他躺到一张床上,低声道:“我想好好看看你。”
“唔...”魏昭岚含糊不清道,他又闭上了眼睛,凭借着身体的记忆钻进了楚元冷的怀里,楚元冷刚从外面回来,特意烤过火才敢进来,就是怕身上有地方会冷到魏昭岚。
魏昭岚恨不得挂到她的身上,像是在说梦话般,小小声道:“你好暖啊。”
楚元冷轻轻拍着他的背,打算就这样陪着他睡一会儿。
魏昭岚睡饱起身后,已经完全不记得楚元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他睡得发带不知丢到了何处,一头柔顺的长发垂放下来,整张脸也被暖得红扑扑的。
楚元冷已经有多带一个发带的习惯了,一边帮他扎头发,一边道:
“御医在外面候着,等会儿给你请个平安脉。”
周太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男子如何会怀孕,又如何生产,便跟着魏昭岚一同来了南奉,想要跟南奉的御医好好讨教一番。
御医给魏昭岚请过平安脉,又看了周太医给的脉案后,道:“回君上,君后腹中的胎儿很健康,君后之前虽有气虚之症,但好在西楚太医开的方子极好,安胎之余又慢慢温养了君后的身子,只要君后一直保持心情愉悦,时常活动,到时候定会平安诞下皇嗣。”
楚元冷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在问及魏昭岚作为西楚男子,生产可跟南奉男子有什么不同时,御医道:“君上放心,大体上没什么不同,反而因为君后是西楚男子,天生便比南奉男子的体质要好上一些,生产时候会少受些罪,恢复的也会快些。”
“那便好。”她吩咐御医以后每两日来为魏昭岚请一次平安脉,而魏昭岚的胎之前都是周太医照料的,便让周太医也跟着一起来,说不定能在魏昭岚生产的时候帮上什么忙。
御医离开后,周太医立马跟了上去,他来这一趟务必要弄清楚,为何男子会怀孕!但南奉的御医也给不出他答案,毕竟从老祖宗开始便就是男子受孕,流传到至今,她们反而觉得女子有孕是件奇怪的事。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但周太医进了南奉的太医院,开始学习如何给男人接生。
楚元冷当晚宿在了椒房殿,以往她鲜少踏入后宫,更是从来不会留宿,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君后在,她恨不得日日都往后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