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登上帝位,让他免于暗杀,为他跋涉九川,为他请魂还生。
直到最后,他们相见于草野羊群见,像是终于两清了。
从此,一切干干净净,兄弟仍是兄弟,君臣仍是君臣。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是蓝子真夺舍元锦,绝不会有后面的这些风波。
也正因如此,
毒杀的情节才让许多人觉得不甘心。
苏沉想了很久,茶都凉了还是没有喝,半晌把杯子放了回去。
“直接下毒吧。”
编剧们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打直球?明目张胆地跟他讲这是毒药?”
“不是,让我想想……”
这里不能这么直接的拍。
要强调他们的和睦亲昵,毫不设防,要放慢他饮下毒酒的样子……
苏沉脑子里有了画面,翻着拍摄表道:“这场戏谁拍?”
“冬姨,副导演是蒋麓。”
苏沉动作微顿,叹了口气。
“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拨通时,蒋麓在挑摇臂弧摄。
“嗯?”
“是我,你来一趟1012会议室。”
“我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够吗?”
“够,”苏沉握着电话,看了一眼瘫倒在桌旁的编剧们:“我们来聊下毒死你的详细流程。”
蒋麓:“……好呢。”
蒋麓叼着糖进会议室时,编剧们睡的睡瘫的瘫,像是会议室里晒了大片的咸鱼。
苏沉穿了件坠着白流苏的黑衬衫,正经到与这片咸鱼格格不入。
蒋麓看着直乐,拿指节敲了敲门板。
“醒一醒,下午茶来了。”
话音未落,戴大高帽的厨子们鱼贯而入,每个人都推着银色小餐车。
盖子一掀,里面皆是现烤的巧克力曲奇和抹茶蛋糕。
还有人现场给他们做手磨咖啡,浓香馥郁到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里看。
编剧们均是为了几百页的本子两个月没好好睡过觉了,此刻睡眼惺忪地看见蒋少爷来给他们续命了,猛吸一口咖啡香味像是终于回了魂。
“蒋麓——还是你心疼哥哥姐姐们啊——”
“麓麓我的大麓麓!!”
大伙儿狼吞虎咽之际,蒋麓施施然拉开椅子坐在苏沉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英式红茶。
“刚泡的?”
“立顿。”苏沉看着他笑:“好喝吗?”
“好喝。”蒋麓不动声色道:“来吧,说说怎么毒死我。”
明明是正经聊工作,又好像在撩人。
苏沉接了旁边编剧的话尾,大致和他讲前面的分析。
蒋麓一边听着,一边用小茶匙轻搅瓷杯,偶尔发出一两个音节表示自己在听。
苏沉原先在工作状态,讲了几句开始走神。
他忍不住看这个人曲起的指节,点头时下颌线的变化,以及微微冒着胡茬的下巴。
小银匙又转一圈,像是在挠心里的某一处。
苏沉别开视线,觉得这种吸引力不正常。
明明姓蒋的什么都没做,他不服。
于是轻咳一声,把方案推到蒋麓面前,面无表情道:“其他方案也可以看一下。”
蒋麓翻看几页,旁边的一个男编剧啃着甜甜圈,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面包渣。
“都有点普通,所以沉沉建议,直接毒死你,方噗——咳咳咳!”
同事在旁边拍背:“吃完再说!说完再吃!”
苏沉轻嗯一声,讲起自己构思的画面和流程。
蒋麓凝神听着,眼睛在望他肩侧微晃的银流苏。
他很想伸手把玩一阵,用指尖去绕那泛银的长穗,或者是苏沉微软的发尾。
但面上佯装着无事发生,甚至还能提几个问题,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他们又有很多天没有独处了。
蒋麓戒过烟很多次,此刻意外发现,有些瘾和烟很像。
这甚至和欲望都
没有关系,或者说,只是青春期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靠着坐一会儿,任由他瘫在怀里玩着手机,两个人偶尔对视一眼。
像是有什么磁力般的吸引,又可能是羁绊一样纠缠的线,让他总会被牵制拉扯,心烦意乱。
那苏沉呢?
蒋麓忍不住想,苏沉会因为自己心烦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讨论下细节?”
“当然可以。”蒋麓收回目光,浅饮一口红茶,对前文进行分析:“你想突出的是,姬龄对他的不设防,以及他们之间的信任感。”
“但有个问题,姬龄这个时候,到底察觉出来元锦的异样没有?”
编剧没想到一个小情节要讨论的这么深,纠结起来:“发现了但是以为他心情不好吧?”
“毕竟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想到面前的人被换了灵魂啊。”
“怎么不会?”另一个人反驳道:“起死回生都有了,换魂很难想到吗,这本来就是高魔设定。”
“我觉得有点牵强,‘元锦’性格变了,说话温和还经常笑,可能在外人眼里是好事。姬龄怀疑他才是不信任他。”
苏沉笑了下,微微摇头。
“我个人觉得,他们现在处于深度信任的状态。越是信任,防御怀疑就产生的越慢。”
在说话时,他无意识地垂下了一只手,放在腿边。
紧接着又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像是碰触到潜意识里的危险举动。
也许我应该把手抽开,放回桌子上。
他这样想着,一时喉头发干,像在做什么坏事。
“所以,直接给,反而有种笑吟吟看忠臣赴死的效果。”
“那应该把效果做的更深一点,”又有人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们要安排他回家才毒发呢?”
“当场毒发到吐血不是更反转,而且能显出蓝子真的杀人诛心吗?”
“靠,这么狠吗?”
下一秒,有温热的指尖覆上苏沉的指背,像是无意间偶然落下。
明明体温相近,却烫得少年心里一跳。
苏沉面色如常,笑着点点头,半开玩笑道:“蓝子真的狠,有种享受残忍的感觉,这倒是和元锦的狠不一样。”
指尖拂过他的手背,如同在蚕食着彼此的理智。
像是滚烫的,又像是微冷的。
清晰到连指纹的环纹都可以感知,像隐藏在会议桌下不为人知的一个长吻。
他忍不住想要叹息,陷进茫然而绵长的煎熬里。
蒋麓倒了杯茶,表示一切好说,看闻姐那边肯不肯过。
“所以方案改成将军在御前吐血,快凉了才被应听月紧急灌药。”编剧感慨道:“小将军好可怜啊……这是上辈子欠了什么债?”
他抽开手的时候,苏沉仍在翻阅剧本。
两人明面上各看各的,眼神都没有交流过。
可再说话时,又有些许如同充电饱和后的餍足。
方案一经敲定,编剧跑去找闻长琴求复审过关,蒋麓回片场继续干活,苏沉按理该回房间准备下次的台词,忽然随口说了一句:“麓哥,我送送你。”
蒋麓本来都到门口了,回身望他一眼。
“这么客气?”
“毕竟明天要血溅当场,”旁边的编剧笑嘻嘻道:“同事关系很危险啊。”
蒋麓没再推辞,苏沉便走过去,和他单独进了电梯。
电梯一层层的下降,期间一直没有停留。
他们独处的这一刻,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客气寒暄也不对,亲昵撒娇也不对。
好像在禁止的红线前,多迈一步都是错,可偏偏又忍
不住在红线旁徘徊。
“忘了跟你说,十五岁生日快乐。”
蒋麓想起什么,略带歉意道:“前天他们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刚熬完大夜,没来得及过来看你。”
“明明是你订的蛋糕。”苏沉闷闷道:“黑森林蓝莓味,我一直很喜欢。”
蒋麓正要接话,电梯猛然摇晃一下,灯光快速闪烁两下,发出刺耳呲啦声之后突然灭掉。
苏沉下意识要抓他的衣服,被更快的速度抱在怀里,压得很紧。
蒋麓快速按下紧急按钮,电话快速被接通。
“不好意思电梯有点老化了!我们马上派人,十分钟内过来!”
苏沉一瞬间浸在黑暗里,五感还没有立刻适应。
他被猛然搂在怀中,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考虑安全问题,而是感觉自己有赚到。
蒋麓压着他,身体保持在防坠落骨折的姿势,快速报了方位电梯号,用手机微弱地照着光。
好在楼层不算特别高,相关人员回应的也快。
等待的间隙里,他怀里有个脑袋冒出来,喘了口气。
蒋麓这才意识到什么,松开臂弯,表示应该没事了。
苏沉却仍旧赖在他的怀里,在黑暗里安静地靠着。
像羊崽子依偎着狼,还把脸都埋了进去。
麓哥身上哪怕有淡淡的汗味,也有能让他觉得很安心的荷尔蒙。
“我还没洗澡。”蒋麓没推开他,一手打着光,一手还是很诚实地搂着腰。
“片场太忙了,一身的汗。”
苏沉就是不吭声,赖着不走。
他终于能在这一刻抱到他,听见沉而有力的心跳声。
电梯不用那么快修好。
他只想再这样抱一会儿,有这样一个禁忌线外他们都能接受的理由,再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