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一愣，“最严重的刑罚？”他跪得腿软，身子晃了晃。

“是的，原本陛下也是想给你们一条活路的，毕竟老爷子你为万民做了不少事，也算劳苦功高，至今我们还感念你们家每年两次的城外施粥，所以想着流放而已，莫夫人都去了，她也是后面有大功劳，甚至都不知道与自己合作为自己复仇的人到底是谁，老爷子还是想清楚的好。既然你们有万民书，我们就尊重你们的选择。”

几位老人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想反对这种审判方式，哪里有让人这么选的如此儿戏的审讯，可如果不选，真的按律法走，那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皇帝陛下看了半晌，悄声对身边的人说，“这位侍郎看看是谁家门生。”

身边的侍卫领命而去，大太监仔细看了看那位，心想这是入了皇上的眼了，被委以重任指日可待。不过那位年轻人的一番话确实引人深思，皇上要的就是这样不偏不倚维护法度的年轻人，刑部尚书今日回了家就没出过门，这案子从头到尾只有这位侍郎参与，他只要等着审出来的结果就行了，倒没想到刑部还有这样的人。

虽说刑部侍郎怼得几位老大人说不出话，但他们一直跪在那里也无计可施，皇帝陛下叹了口气，他只感觉到心累。每天都要平衡整个朝堂已经很累了，这群人明争暗斗还不消停。这种局面怎么破局？他想了想，“可知道苏将军在哪里？”

“陛下，将军跟您一样，就在外面看戏呢。”大太监早注意到了。

“他在啊。”皇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很明显京都府尹已经放弃了审讯，直接准备把案子甩给大理寺，这才说什么让他们选。事实上对这些人的处罚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流放是最好的选择。这一大家子能顺利走到流放地，恐怕得死不少人，只要那边让人看紧了，很长时间他们都翻不了身。至于几十年后，世事无常，谁管得到那么远啊。

苏怀意确实在，看着这些老大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围观群众也只觉得他们可怜，何况他还活着，也就不需要他们偿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行吧，他也许只得妥协这一次了，所以是怪他命大活过来了？那位老大人不如就关在他府上让他直到死都不得出门，至于他的其他后人，依然流放，如此分散他们的势力，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自家夫人开了口，“怎么，苏将军活着，就表示他没有受过伤，没有快死了在床上躺大半年又失忆好几年？就说明没有人刺杀他没有人对外勾结？饱读圣贤书的人教导出来的子女通敌卖国，刺杀镇边大将军，如果不是他带出来的兵死守，现在边关几个重镇还在不在都不好说。怎么，没有损失就当无事发生？那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将士，就都白死了吗？可笑。”林若水大义凛然开了口。

她一说话把皇后娘娘吓了一跳，心想你要开口得先跟她说一声吧，大家都是偷溜出来的，就该低调一些，你怎么突然如此高调？

苏怀意见自家夫人开了口，知道她和皇后是做了伪装，此时不适合泄露身份，于是朝那边拱了拱手，干脆自己挑明了身份，“多谢仗义执言，区区在下不才，正是苏怀意。如方才那位小姐所说，我被刺杀又失忆几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至少我还活着。可是我们那一场战役死伤惨重，战场上数万将士倒下就再没有起来，他们难道没有家人，没有人等着他们回家吗？在我失忆那段时间一直住在一个小山村，我隔壁住着的一家人，那位家主有一位兄弟，说是去守边关，却好几年都没有消息传回去了。他们家里穷，连去边关的路费都凑不齐，至今还在小镇上做工，希望能攒够钱去边关找自己的弟弟。”苏怀意顿了顿，“我不知道他的弟弟是不是还在，因为我不记得了，等我来到京都想起从前，却没问他弟弟叫什么。或许即使我知道，他弟弟只是个小兵，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他下落。可那么几年没有消息，你们能想到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围观的人突然听了这么个故事，一时感慨万千。苏怀意叹了口气，“以前在村子里什么都记不起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上万家庭失去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兄弟，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是为了什么？”

他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热泪盈眶，就连皇帝陛下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从前，说起战场上死去的人。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如何去体会，他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听来却沉重无比。

“今天这场审判，不是为我，是为他们。是为那些砸锅卖铁也要去边关寻自己家人的贫穷家庭，你们或许不会在意，他们在你们眼里心里都没有姓名，但他们身后数万家庭会记得他们，记得，却不会怨恨你们，希望你们能对他们有个交待。这就是我的态度。”他顿了顿，“你说为什么莫夫人只是流放，我为何对她轻拿轻放，很简单，我是个不那么记仇的人，她给出的是我的行动路线，让你们顺利刺杀了我，虽然这也导致将士们抵御外敌愈发吃力，但却是你们数十年如一日的与他们合作，为他们提供助力，甚至提供了我军中主要将领名录，才让那场仗损失那么大。我可以理解你们对付我的决心，却不能原谅你们伤害我的将士，我手底下的兵。莫夫人曾自愿以死谢罪，我告诉她得活着，活着接受惩罚，你们也是，有一个算一个的，好好活着，接受这一日又一日的凌迟吧。”

苏怀意的一席话连皇帝陛下都震惊了，他从没想到自己这位竹马心里有如此大的怨，而他根本不知道，也从未体谅他内心承受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