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裸眼往前看时,世界简单平静,像是几位师尊围坐在晒药庭的中央,供品猪羊也如星辰般被环状摆放。
可一旦附上灵念,阵法醒目到气息逼人。
以前宫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去晒药庭时有轻微心慌的感觉。
现在开窍又开了眼,登时能看见阵法里浓郁如川流的灵力波动。
六位师尊左右各坐三位,师祖坐在最北端的中央,七人均已进入闭目凝神的打坐状态。
各宫的高阶弟子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局面,吩咐无关人员一概退回去照料病患,清点核查各类供品的单双数量,以及血槽的联通状态。
老师祖横持鸡血藤杖,紧皱眉头时深棕灵力如旋风般平地而起。
下一刻,七位师尊不同色泽的灵息如罗网般联通交接,最终汇集于老师祖一身。
不等低阶弟子被疏散驱赶,老人已大喝一声。
“坛开!”
倏然间庭间地面摇晃,让众人都随之脚步震颤。
姬扬下意识抓紧宫雾的手腕,两人站立在拱桥高处能清晰看见底下的全景。
高阶弟子们在驱散各宫的无关人士,瞧见他们两的昙华宫佩时愣了下,知道这宫里一共就收了三徒弟,纠结了几秒当作没看见绕开了。
姬扬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此景观百年难得一见,更是月火谷的绝密之一。
伴随老师祖一声怒喝,由金木水火四柱所镇的坛面以八卦双鱼的轮廓旋转着打开,竟露出地下深处被镇伏的一尊奇鼎!
宫雾如今是第一次知道晒药庭的地下居然还埋着这样的灵宝,今日目睹的诸多惊奇简直离谱。
“师兄,你认识那鼎吗?”
姬扬快速摇一摇头,同样踮脚越过人群寻找熟悉的人影,声音扬起来:“找到了,我们去问寂宁师叔。”
他牵着她快步走下拱桥,在混乱里一路往灵阵外围的看客里找去,很快便找到了自家师父的师弟,低唤了一声。
寂宁师叔知道他们找过来了,眼睛仍盯着深坛里被一众灵力缓缓托起的巨鼎。
“没什么可瞒的,”师叔道:“你们看这鼎上画着什么?”
药谷里用的鼎盅多是四面见方,有中正宽厚之意。
但此刻从深坑里缓缓上浮的巨鼎,宽约六人合抱,高近八尺,外形属牛角形耳纹,五面均被铸出虎首龙须的异兽,很是怒目八方。
宫雾平日读过许多闲书,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狴犴。”
龙生九子,七子狴犴秉公好讼,常被刻画在衙门牢狱之类的地方。
“不错,”寂宁师叔多看了宫雾一眼,又道:“这尊鼎,名叫六足狴犴段干鼎。”
“老师祖早年修行深厚,迟迟无法破阶登仙,是因为心中有魔,执意要杀一个人。”
宫雾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一重秘辛,抬头看周围的人,却发现这些高位众人无动于衷,恐怕早已听过这段旧事。
“他上山修道的时候,家中生父惨死,许多年里无人收尸,等他归去时已成白骨。”
“可是凶手是谁,寻仇何处,邻里都避而不答,全都躲着他走。”
姬扬从前隐约听闻过这一段故事,看向那已经升至地平面的巨鼎,听得起疑:“难不成,这鼎不是用来炼药的?”
寂宁师叔颔首:“不融丹药,只断曲直。”
“当年,老师祖求高人铸造此鼎,皆由它的引路才手刃杀父仇人。”
“段干乃是旧朝的耿直忠臣,听说后来也登仙得职,主断人间冤屈。”寂宁师叔谈到这里,面露景仰敬畏的神情:“很难想象……我真能见到它的真身。”
宫雾仰头细看八尺高的巨鼎,与鼎上狴犴双目对视。
她想了又想,不经意间喃喃道:“一尊鼎,怎么能断案呢?”
一口锅也不会说话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叔双手揣袖,转身就走:“我去讲道了,你们两要过来听吗。”
“师叔不等着看开鼎的结果了?!”
“等?”寂宁师叔似笑非笑道:“醒鼎需要三日,且等着吧。”
果真如此。
民间随意一场法会都可能长达十二时辰,这一尊巨鼎想要被唤醒运转,得靠阵法中人苦熬三十六时辰。
在此期间不吃不喝,不睡不休,一般人根本撑不起这样的消耗。
最初两个时辰,阵法外圈围着近百个人,被轰了几回都舍不得走。
到了晚上,大伙儿才如梦初醒,去吃饭睡觉补功课,偶尔回来看望一下阵法里的自家师尊。
宫雾不用猜都知道,等寂清师尊熬完这三天,出来肯定饿得能狂扒三碗猪蹄。
……毕竟回回他闭关出来都饿得走不动道。
第一日她还能抓个空隙帮忙看看,但谷外又运来许多病患,今年刚收入谷中的小孩儿们都在跟着生火熬药、倒卸药渣。
时不时有人关心下万噬池的大毒鲵。
“那家伙还吃得动垃圾么?”
“难,今儿瞧着像是在翻白眼了,见着我连泡泡都没吐一个。”
“坏了,它要是一翻肚子凉了,咱谷里的垃圾以后怎么办啊……”
宫雾不通药理,补过帚帚的竹枝尾巴以后四处清扫奔波,每天傍晚都去榛苓宫里给小朋友们帮厨。
十六岁的少女带着一众十岁十二岁的小孩儿们蒸草饼熬稀粥,倒也忙得井井有条。
还没等她自己停下来填饱肚子,又有别宫师兄掀帘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