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一个人,打发下谷前要饭的和尚!”
小孩们都在抱着碗扒稀粥抢咸菜,闻声哀嚎一声。
“哪来的和尚啊!”
“我都一整天都没顾上吃饭了!”
“山谷口好远,我不想去……”
宫雾怕新来的小孩不认路,解下围裙起身说:“我去吧,几个人?”
“就一个,你不用给他带榨菜,拿两个饼凑合下。”那师兄一放帘子准备走了,又冒头使唤道:“等你忙完回来,来绵德宫帮忙给病人喂药吧,行行好,我八天没洗澡人都馊了。”
“好,等会就去。”
从榛苓宫走向山谷口,约莫要半个时辰。
宫雾有些怀念坐扫帚赶路的便捷,但谨记着师父的教诲,一路靠脚走。
等她提着灯在夜色里找见那个打坐念经的和尚,竹篮里的饼子已放得冰冷了。
远远瞧着,这和尚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袈裟沾灰。
谷门前的两盏灯笼光线昏暗,映出他头顶的九个戒疤,颜色深青。
宫雾思忖片刻,不知道该叫一声大叔,还是尊称上人。
反而是那和尚听见了脚步声,把最后几句佛经念完,起身看她。
“这位施主,辛苦你了。”
宫雾不擅长和年长的叔叔打交道,有点拘谨地点点头,把竹篮里的稀粥草饼递给他。
和尚又道一声谢,同她一起坐在台阶上,吃得又稳又快。
像是每口都不怎么用嚼,两三下就能吃完一张饼。
宫雾等着收碗,坐在旁边跟提着鸡前来求药的村民打了个招呼。
她随口问道:“你从哪里来呀。”
“大无相寺。”
“真的假的,那可是在很西北的地方。”宫雾笑道:“真要是从那走过来,恐怕得要大半年。”
她还以为又是附近哪个郡的和尚过来游历,如果从秦州过来,一路得吃不少苦头。
“七个月零十天。”大和尚喝完了粥,把碗碟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擦净了,起身道谢:“多谢施主仁心。”
她本该收了东西就走,接过空碗时犹豫了片刻,又问:“你吃饱了吗?”
大和尚愣了一下,为难地说:“说谎不好。”
那就是没吃饱。
宫雾又问:“你能吃荤腥吗?”
“都能吃。”
宫雾自己也觉得饿,示意他掏出火石点些枯草,自己去旁边山林里打了只兔子回来。
原先总需要套网之类的工具,现在她功力大进,驱使着草藤一勒就逮到手,果真方便。
不出多久功夫,兔子被利索地剥皮破腹,架在火上烤得喷香。
和尚竟然还摸出一角粗盐,抖了少许在上面。
宫雾看得直笑:“我正可惜自己没带点来。”
大和尚也跟着笑:“太久不吃盐会发晕,我是有备着。”
吃兔子的间隙里,两人渐渐熟了,算是交了个朋友。
大和尚名叫庆真,按他们的规矩,每二十年要下山度世一轮,老百姓们大多都知道这习俗,有的还会特意在街头相迎,舍济粥米。
大江南北有许多小寺庙都声称是大无相寺的延展,其实互为表里,算是在各地都有所照应。
等热烘烘的烤兔子吃完,两人都终于觉得周身暖和起来。
“有缘再见,”庆真作揖道:“欢迎你来秦州尝一尝我们那的香叶茶,味道很好。”
“再往南走是很凶险的夜鸩山,”宫雾说:“你如果是武僧,去那也得小心一些……得带刀。”
“好,多谢。”
两人就此作别,宫雾仔细擦净嘴角,在星夜下慢悠悠往回走。
她本来可以休息了,一路都记着那个不知名师兄的约,转道去了绵德宫。
那里的师兄师姐们大多认得她,一瞧见来帮手了,忙递出热水盆短帕子,让她帮忙给病人们擦身体。
大伙儿一路在忙,一路闲聊着天。
有好奇师父们这三天怎么尿尿的,有八卦牡翼宫那个漂亮姐姐到底活了多少岁的。
聊到后面,那师兄洗完澡回来了,浑身香喷喷的很是得瑟。
“小宫辛苦了啊!回头请你吃蜜饯!”
“对了,谷门口那和尚是什么来头啊?”
宫雾照实说了,大伙儿都笑着摇头不信。
“怎么可能啊,咱们这么偏远的地方,人家过来干嘛。”
“大无相寺?害,我碰见的十个和尚有五个都说自己从那来的!”
又有师姐搭话,问她知不知道这和尚叫什么。
“我还真听师父讲过,大无相寺的和尚有排字辈——好像是,望梵善修,庆空觉智,闻鹤悟禅,净空方存。”
“雾雾,你遇到的那个大和尚,是二三十岁的悟字辈,还是四五十岁的鹤字辈?”
宫雾正在给老婆婆擦冒汗的脑门,怔了会儿。
“啊,我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