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期间，我做过各式各样的兼职工作，发传单、教孩子玩乐高、扮演玩偶等，但在这其中我最擅长的是玩偶扮演。缩聚在厚实的玩偶服后，我可以做出各种夸张搞怪的动作，和小孩子们合着影，乐此不疲。“比男生更灵动，比女生更有力”，这是领导对我的中肯评价。虽然过程中能收获满满的自豪感，但每回兼职完后我都像被抽了筋，浑身无力。毕竟玩偶工作需要消耗巨大的体力，普通人站半天就会头晕眼花。招聘一般只针对强壮的男生，是份苦差事。

趁着儿童节的空档，我报名了连续两天的志愿者活动。活动的主要内容是穿着玩偶服，为社会福利院的孩子们庆祝节日，路程遥远且没有薪水。因为这一点，报名的人数寥寥，但我是其中之一。和孩子们玩耍的时间总是短暂，我透过玩偶服小小的洞眼，看着乖巧打闹的孩子们，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伙伴、农村、乡下奶奶……这些画面又再次重现，和院里孩子们所能得到的关爱相比，我已知足。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并不算多，很多物资都来源于爱心捐赠，也有社会人士会自愿组织活动，像这次的节日活动就是学校牵头的。我看着他们稚嫩而又好奇的眼神，对玩偶服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无尽的好奇。有的摸摸我的肚子，有的拍拍我的尾巴，全都围着我转。我用巨大的“熊掌”轻轻地拍着他们的头，送去更多的温暖和快乐。

第二天的任务比首日要重，我需要穿着玩偶服跟孩子们做游戏。从入门的丢手绢，到躲迷藏和123木头人，每个孩子都玩得很尽兴，脑门上全是汗珠。他们肆意地奔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或者被虫蛀掉的牙洞，让我好生喜欢。我也沉浸在孩子的世界里，内心变得澄澈起来。那些喧嚣的外界声音被嬉笑打闹声所取代，那些评价是非功过的碎碎念变得特别遥远，这是一次的难得的心灵净化之旅。那几天夜里入睡时，我辗转反侧，想着白天和孩子们玩闹的场景，他们天真的特性，又再一次感染了我。我多么想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让这份温暖继续延续啊！想着想着，思绪又飘远了，竟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第一个梦：水上漂】

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已沉入水底。我睁大双眼，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水波浮动的空间，处处蔚蓝。没有鱼儿游动，没有水草生长，只有无尽的海水。时间继续向前，我的氧气所剩不多了。身体开始有些无力，我贪婪地需要空气，于是挣扎着向上、向上、向上。周围的和谐被我搅乱，生出一种不安宁的动静，涟漪也破碎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部最后一次感受到压力，冲出了水面，出现了另一片天。

唯一的共同点在于，第二个世界和水下的一样，都无比寂静。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生物的痕迹，遗世而独立。眼前的海水连绵到远方，没有尽头亦没有开端。我的希望落空了，没有人能够应答，时间颠倒。我左右晃着，仍旧不放弃地寻找着绿洲和人影，但所幸终于看到了对岸，似有彼岸花正盛开。怎么过去呢？

我挣扎着双腿，但它们仿佛天生不属于我，根本不听我的使唤。我双手撑住水面，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水面是果冻状，富有弹性，恰巧能支撑一个人的重量。正如地面的特性一般，我把水面当做底板，站了起来。浑身的水汽快速凝结，统一利落地回归海里，唯我一身干爽。我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扑通”一声，我失去了平衡，重新掉回海底。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重复着尝试行走前的步骤，又回到了站立的姿势。第二次要不就双脚共进吧？我合并着双脚，朝前跳了一小步，稳当地停了下来。是这个方法！当我调整好呼吸，准备再次跳跃时，步子一深一浅地错时落地，又是“扑通”一声。

这样的过程循环往复，时间仿佛静止不动，只有我不断地跳跃跌倒。逐渐地我掌握了经验，只有当双脚平行于水面行进时，才得以维持平衡，其他方式只有一个归途——跌落水底。对窒息感到的厌恶，让我抓紧了这根稻草，但同时也更加谨慎地择步。距离对岸只有不到10米的距离了！我几乎耗光了所有力气，但又不甘心在终点前如此放弃，又咬着牙再次曲展双脚，朝希望前行着。正当我快要以最后三步终结这悬于之上的剑局时，一阵天摇地动，水天相接倒转，我的世界又再次混乱了。正当我在潜意识里搜索着可行之策时，现实中的刺激把我拍醒了，天已大亮。

“小鹿老师，你怎么睡觉也说着胡话呀？”站在我床沿的淘气男孩擦了擦鼻涕，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被重回现实的巨大喜悦淹没，我把他拉到身边，在他的额头猛亲了一口，可算冲出梦境了！回想起这稀奇古怪的梦，那梦里如此真切的无助感，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倘若梦中的象真的预示了现实，那也许是对我那段时间里彷徨不安的真实写照吧。那个小小的男孩，即使是存在于我醒后的第一个场景中，也足以使我心生感激、深刻记忆了。

【第二个梦：迷宫门】

完成了如履薄冰的第一道关卡，又一道新的难题呈现在我的面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身处黑暗之中，竟有些熟悉感。我动了动脚步，耳边传来清晰大理石的声音，冰冷而清脆。我伸出手指，左右摸索着，寻找可能突破出口的机关妙门，但一无所获。我赤着脚行走，仿佛一具游魂，没有生机。待我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它就是我生活的背景，我在其中游刃有余，只是无法摆脱。安静，一片持续的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

一个踉跄，我被迎面撞上的帘子吓到了，绒布的材质，长度到我的胸口。刚一伸手摸了摸，帘子不知怎么就消失了，在我面前又是一片空旷。生怕不经意间又撞上，我掉了个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料，又是一面帘子。这回的障碍物，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拦住的是我的腰部。材质也变得生硬，不像此前的那么柔软。真是无处遁逃！无论我朝哪个方向行进，无论我蹲起或站立，黑暗和帘布是永恒的主题。我又来到了一个怪圈里。

我无数次地掀开面前的帘子，迎接我的又是新的一面，一扇又一扇门，阻挠着我。这无穷无尽的遮挡，让我的内心有些烦躁，但苦于无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虽然动作的幅度不大，但无穷无尽的机械化让人感到挫败。不知上帝之眼是否真的存在，或许只有他才知晓障碍物的终极数量，我只是困囿于其中的蚂蚁，用血肉之躯换一个答案。没有答案，只有等待过程结束的钟声，在我心里回响着，振聋发聩。

这曲折往复的迷宫门，像极了我的人生。在被设计好的剧本里，兜兜转转，曲折迂回。那无数个需要选择的关口、需要犹豫的方向、无尽的路途，生硬地挡在我与未来之间。也许最简单的直线型道路，才是这心之迷宫的突破口。我内心里千万个徘徊思虑的念头，就像这迷宫一样，纷繁杂乱，没有尽头。

小时候外婆看着我的右手掌，喃喃地说着：“你的命格好，但是心思却异常敏感复杂。”结合这个梦的内涵，倒也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