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远处,在穿着印第安传统服饰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
男人没有换上传统服饰,只穿了一身白色衬衫,不过两边黑发的尾端被编上了灰蓝色的羽毛,印第安老妇人很满意她编的作品,在他的脸颊蹭了蹭。
不得不说,这样的发饰很适合他,羽毛在颈间轻晃,比平时轻慢不经心的模样,多了几分的野性。
裴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绕着营火跳舞,而是坐在老巫医的旁边。
老巫医因为他们请了外面的医生,很不高兴,不像平时那样愿意搭理他。
裴祉没有讲话,就那么默默替老巫医做玉米叶卷烟。
他将烟丝均匀地铺在淡黄色的玉米叶上,两指按住向里卷,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卷了一根又一根。
老巫医最后还是抽了一支。
裴祉自己也点了一支,靠在树屋的台阶上,笔直的两条腿伸得很长,两指夹着卷烟,食指轻点,明明是很随意的动作,却显得很有气质。
他微微眯着眸子,黑色的睫毛盖下,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玉米叶卷烟在昏暗里发出橙黄色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宋郁总觉得在这个部族里,他和她一样,更像是过路人,保持着和每个人适当的距离,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不掩饰,裴祉眼皮轻抬,隔着盈盈的篝火与人群,和她对视。
宋郁不躲不闪,就那么和他对望。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停止。
女人的眼睛明亮深邃,好像落进夜幕的星河。
玉米叶卷烟燃烧着,烟散进了晚间潮湿的雾气里。
裴祉的食指颤了颤,被掉落的烟灰烫了一下。
半晌。
他站起身,将抽到一半的烟捻熄。
“喝茶吗?”裴祉走近她,声音低缓好听。
宋郁换了个姿势,手撑在后面,让自己显得随意放松,点了点头。
营火上的陶罐被炙烤,陶罐里的水平静无波。
等水烧开的功夫,他们之间格外的安静,与几米之外的热闹形成强烈的对比。
部落里人们越来越失控,马萨托一杯接着一杯。
塔克瓦尔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站不稳的地步,晃晃悠悠地高举着用牛角做的酒杯,一字一顿,慷慨激昂,好像在发表什么重要的讲话。
卡西呛了他一句。
塔克瓦尔被打断,生气地把手里的酒扔了,大声地怒斥她。
卡西昂首不服,最后被哈瓦娜拉去了一边。
宋郁虽然一句听不懂,但也知道是一场闹剧,无奈地摇摇头。
其他族人也都上前去劝,倒是她旁边坐着的男人无动于衷。
陶罐里的水冒起了气泡,他往里面加入深绿色的粉末,一股冬青植物的味道立刻弥散开来。
“我想试试不加糖的。”宋郁说。
裴祉看她一眼,合上了装方糖的铁盒。
陶罐里泡出了两杯马黛茶,他们一人一杯。
宋郁捧着土制的杯子,隔着厚厚的胚,温热但不烫手。
她轻轻抿了一口,没有加糖的马黛茶比之前尝过的更加苦涩,但味道却更醇厚。
宋郁被苦得皱了皱眉。
裴祉轻轻吹了吹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于苦味没有一点感觉。
整个部落里,大家都在喝着马萨托,只有他们这一小片区域,马黛茶盖掉了空气里马萨托的香甜味道。
卡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从后面突然抱住宋郁的脖子。
耳边响起嗷嗷的哭声,撕心裂肺的。
“讨厌鬼!”卡西呜咽着,嘟嘟囔囔地生气,“为什么不肯带我走,你到底要什么东西?”
“......”宋郁被她勒得差点断了气,脖子上都是她的眼泪鼻涕,湿得很夸张。
她没有回应卡西的问话。
宋郁不是一个感性用事的人,塔克瓦尔不会让卡西离开部落,她也不想凭白给自己添一份麻烦。
卡西很年轻很聪明,对外面的世界有无限的遐想和美化。
在部落里的生活,缺少在文明世界里,依靠后天形成的道德感。
如果宋郁出于好心把她带了出去,很快,漂亮的野蔷薇会在城市瘴气里堕落。
她负不起这个责任。
哈瓦娜过来艰难地把卡西拉走了,宋郁哭笑不得。
裴祉往营火里加了一根柴,看着好不容易解脱的宋郁,不咸不淡地问:“要走了?”
宋郁垂下眼帘,淡淡道:“是啊。”
简单的对话结束,他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宋郁觉得有些压抑,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有东西忘了给你。”
她站起来,小跑到不远处的棕榈树下,背起那柄枪。
“这把枪我带不回去,送给你吧。我看你经常打不着猎,下次你试试用枪好不好使。”
宋郁没边没际开了个玩笑,“不然以后都没有女人肯跟你了。”
她打量着男人的表情,说完以后又有些后悔。
裴祉的手抵在枪托上,木头的质感温润,被火烤的暖烘烘。
他微眯起眸子,马黛茶的香味里带上了惑人的气息。
女人的声音温温懒懒,她平时很少笑,但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却好看极了,像是一只狡黠妩媚的狐狸。
部落里装马萨托的锅不知被谁踢翻,发出一阵响动与骚乱。
裴祉仰起头,望进宋郁清亮盈润的眼睛里,胸腔随着酒被打翻,携满了醉意。
“打不到猎,吃浆果也行。”他说。
宋郁一愣,怔怔地凝着男人。
他轻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如椰子芯般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