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沈莫脸色大变,同时望向贺兰桑。
贺兰桑举袖挡脸,嗽声不绝。
叶恒压下一口气,恭敬回禀道:“圣上命奴才等一路护送钦使大人,本是日夜兼程,不敢耽误,可行到绥城,钦使大人她……”
“咳。”贺兰桑听到此处,忙忙打断,对着云瞳躬身一揖:“下官自奉圣命,恨不得插翅飞到凰都,给王主报喜。风餐露宿,日夜不停。谁知行至绥城,竟然一病不起,发烧泻肚,寸步难行。因此只得歇了两日……”说着便抬眼看云瞳脸色。
云瞳微微一笑:“倒难为贺兰大人了。”
“不敢,不敢……”贺兰桑呐呐如蚊。
叶恒横了她一眼,又继续禀道:“后来行至芦城……”
“芦城,啊……”贺兰桑一惊,又跳了起来,大声说道:“王主不知,下官在芦城遇暴民作乱,围城三日不得出。下官只得先行协助城守、边将平乱,期间还身负重伤。”
接着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芦城暴民如何凶悍;城中如何混乱不堪;她自己虽是一介文官亦不敢辜负圣恩祖德,又是如何奋勇当先,指挥若定;直至伤了脚踝不能行走,仍心牵凰都,意欲强行启程,为城守并暗卫一力阻拦,以致最终未能赶上英王元服种种。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听得叶恒、沈莫为她脸红了多少次,三月、六月肚里嗤笑了多少回。
云瞳已然知道了事情始末:芦城西北有一座翠屏山,山上有一连云寨,原本只是战乱之年逃难百姓的一个落脚之处。两年以前,连云寨新推举了一位寨主,文武双全,才能卓著。不出几月功夫,就使连云寨在江湖声名鹊起,称霸一方。
芦城城守薛鸿漪与边将张晋清几次奉命围剿,均无功而返,因恐朝廷追究,便抓了一些流民当作山贼杀了复命。薛鸿漪为孙女办满月酒那日,流民聚集,上府衙讨要公道。张晋清率兵拦阻,阖城大乱。贺兰桑吓得屁滚尿流,莫说指挥平乱,连从寝床底下钻出头来都不敢,直到张晋清血洗芦城,稳定了局势,送了她一万银子压惊和五百军马护送,在两位暗使再三促请之下,她才再次上马,赶到凰都。
云瞳半咪着双眼,待贺兰桑诉完了苦、表够了功才缓缓问道:“芦城何来暴民?”
贺兰桑说得嗓子冒烟,正要茶水。叶恒立刻接道:“回王主,所谓‘暴民’只是些因战乱迁徙的穷苦百姓……”
“非也,非也。”贺兰桑呛了一下,放下杯盏,连忙辩解:“这些暴民可不是普通百姓,她们都是翠屏山连云寨的山贼。”
“山贼?”云瞳唇角微勾:“贺兰大人可确定?”
“确定,确定。”贺兰桑大睁着双眼:“张参将亲口告诉下官的啊。”
云瞳猛地一拍书案:“好个张晋清!她不是向兵部报称,芦城方圆百里的山贼都被剿灭干净了么?兵部为此事还特地行文至本帅军中。”
贺兰桑吓得一哆嗦。
“是她欺瞒朝廷,骗取粮饷还是贺兰大人…….”
贺兰桑急得两手乱摇:“不是,不是下官。下官记性不好,耳朵也不好,许是记错了,听错了……”
正在此时,有小军疾步上堂,呈上一份军报。云瞳展开读罢,扶额怒笑:“芦城虽小,却是往来赤凤的必经之地。听钦使大人所述,我大胤的这座边城现在是匪患横行,山贼啸聚,她薛鸿漪这个城守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这一回贺兰桑不敢接话了。
云瞳怒火更盛,连拍帅案:“我几十万大军出征赤凤,奋不顾身。吏部和兵部就放这样的混帐东西在后面作威作福!还说什么让本帅无后顾之忧!怕是等粮道不畅,边城不安,我大军回师无路,她们还歌舞升平,做着春秋大梦吧!”
听她疾声厉色,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整个中堂鸦雀无声,众人均低头顺目,贺兰桑更抖得体如筛糠。
“台铭。”云瞳传左军偏将上堂,命道:“带本部兵马持我将令,赶赴芦城,接管一切民事防务,将城守薛鸿漪与边将张晋清立斩军前!”
“啊?”贺兰桑直要瘫软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王主息怒,芦城城守与边将官居四品,岂能不审就杀!何况,何况……” 看云瞳脸色铁青,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们是吏部主官、兵部尚书的亲戚,背后靠山乃恭、和二王。你这样随意处置,怕要出事。
紫云瞳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笑道:“此非常之时。芦城地处紧要,在本帅辖权之内,不能等闲视之。云瞳承先帝遗命,受圣上重托,靖边讨敌,绝不容我几十万大军有丝毫闪失!若等真出了事,难道钦使大人可以承担?”
贺兰桑看云瞳双眸满带杀气,渐渐变红,只觉自己就要晕倒,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台铭领命而去,云瞳示意三月拿过纸笔,先递到贺兰桑面前:“本帅虽行先斩后奏之权,但芦城之事必要查个明白。大人与暗卫们亲历芦城之劫,不妨就留个佐证,将这两日所见所闻写清录明,本帅也好据实上奏。”
“这,这……”贺兰桑哭丧着脸,求救似地瞧瞧暗卫,又求饶似地看看云瞳,见无人理她,暗叫老天,天也不应。无奈之下只得提笔,没写两句,抖得就想把笔扔掉。直花了顿饭功夫,才勉强凑了一页交上。
云瞳微微一笑:“钦使大人受惊了。”
“呵……”贺兰桑咧嘴像哭,只怕两名暗卫所写与自己的不同,频频向座下示意。
云瞳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叶恒、沈莫脸上,微一叹息,便已拍响了帅案:少不得要拿你二人立威了。
“叶、沈两卫!”
贺兰桑骇得惊呼一声,手握心口,只觉今日要被吓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