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管微微一笑:“大司马想念中郎得紧,命我替她过来瞧瞧。中郎可还是原来样貌?”
聂赢缓缓摘下面具,半抬着头,垂眸说道:“是。”
“呦……”王总管仔细看了又看,不住叹道:“不过一月,中郎颇见清减。这等回去,还如何承欢侍宴?”
内帐里,小夭听见这句,立时就淌下泪来。叶恒看了他一眼,心中也觉一抽。
聂赢默默伫立,一言不发。
王总管斜睨着他,眸光中皆是冷意。
半晌,聂赢低声说道:“想必李将军在大司马面前有所进言,说……”
“她说紫胤设下奸计,离间聂中郎。”王总管把话打断。“大司马对中郎一向宠爱有加,岂能被人蛊惑?”
叶恒听到此处,疑惑地看向小夭和大蛮。那两人对视一眼,也都觉有些奇怪:大司马何时变得这般清明了?
聂赢垂下头安静地答道:“谢大司马。”
王总管又道:“大司马另让我问问中郎,守这芦城的可真是紫云瞳么?”
“正是。”
“确定?”
聂赢顿了一下,坚定地说道:“必是紫云瞳无疑!”
王总管捻着胡须,大皱眉头:“大司马也猜到了。既然紫云瞳在此,中郎就快些回军吧。”
聂赢猛然抬头,右拳拢在袖中早已紧紧攥起,一见王总管两眼冷冽地看着他,缓缓又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总管可否上禀大司马:紫云瞳困于芦城,若能一举败之杀之,则我大龙再无心腹之忧,六国战局亦将改观。如此良机,失不再来。能否容些时日,让聂赢继续领军。待此战结束之后,聂赢心无牵挂,愿终身侍奉在大司马驾前。”
内帐中,小夭和大蛮都是捏着衣服,死死捂住口鼻,不叫哭出声来。叶恒心中也是一叹。
“中郎此言差矣。”王总管眉头皱得更紧:“紫云瞳其人,武功强霸勇悍,心机深重诡异,最是不好对付。她岂会被困在小小芦城?难道就凭聂家男军和连云寨一群乌合之众,能败六国的常胜将军-紫胤英王?大司马说了,这定是紫云瞳故意设计,有所图谋。中郎不可上当。何况……
大司马对中郎疼爱甚紧。当日允你出京领兵,大司马在府中是日日后悔,夜夜难眠,生怕你在阵前出个好歹,损伤了这副风流体貌。她老人家这才不顾年事已高,亲领大军,来作你后盾。若是对阵紫胤其她人也就罢了,你耍耍花枪,杀败几个人,玩个尽兴,大司马也就由着你性子折腾了。可偏偏遇上的是紫云瞳,那可是我龙国的瘟神。
听说她以男子为鼎炉,修炼邪功,最喜欢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绝色男子。你若被她抓去,只怕性命不保。大司马闻听此事,焦虑万分,哪里还能容你去阵前玩闹?”
叶恒听得一阵恼怒:聂赢乃才能之将,智勇双全,他在芦城与王主几番较量,都占着上锋,直把王主愁得寝食难安,日夜苦思胜他之法。玄诚荫竟说他是在阵前玩闹?若不认可聂赢之能,只将他看作自己后院色宠,为何当初还许其领军出战?难道这位玄龙大司马平日处置兵戎大事都是这般儿戏么?
聂赢明知自己不该再争,可思前想后,万分不甘。他一撩衣袍跪下求道:“请总管大人代为美言,再宽限几日,聂赢能胜这一战。”
王总管冷眼瞅他半日,忽然笑道:“大司马在营中日夜想念中郎,叨念不绝,几成病症。我还以为中郎也必如此,相思难耐,情潮汹涌,一定也想早些回去侍奉。怎么?中郎方才说,芦城这里才是心之牵挂?中郎心中不念大司马,却牵挂着谁来?”
聂赢一下窒住,默默起身。就在这时,忽听帐外有女子急切喊道:“阿赢,阿赢?”却是谢晴瑶径自闯了进来。见着帐中景况,也是一愣。
王总管斜眼觑着她,阴恻恻问道:“这位是?”
聂赢暗叹一气,低声答道:“这位是连云寨谢寨主,与我大龙联兵,共围芦城。”
“噢,失敬失敬。”王总管随意拱了拱手,眸中尽是不屑:“李将军说聂中郎率男军出战,规矩众多,等闲不许她军中女子靠近。大司马也常提起,聂家在玄龙颇有名声,门户一向森严。我还以为真是如此呢。谁知今日一见,大不相同。谢寨主登门入室,如在自己家中,便连中郎的闺名,也能随意呼叫。”
谢晴瑶看看聂赢有些发白的脸色,开口替他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与你家中郎早年就已熟识,他姐姐聂战与我金兰结义,胜似同胞。我视阿赢为亲弟,故来相助。”
“原来如此。”王总管似是根本未信,理也不理谢晴瑶,仍对聂赢说道:“我临来之时,大司马说了:哥儿都是爱俏,独自在外,哪有不招蜂惹蝶的?她老了,白发丛生,皱纹新添,比不得年轻女子们会讨你的欢心。中郎正值青春,若见了紫云瞳花容月貌,难保不惹动情肠。便是这位谢寨主,容貌风度,也属难得,中郎与其多日相处,只怕也有几分动心。大司马说着难过,我还解劝来着,只道中郎不会忘恩负义,学庸夫所为。不曾想,还是被大司马料着了。你为了她两个人,真不想回去了……”
聂赢退后两步,脸色煞白。
“哪里来的老货,敢当着我面造谣?”谢晴瑶气得英眉倒竖,挽起袖子便要揍人,忽听聂赢叫道:“二姐”,朝她摇了摇头。谢晴瑶忍了再忍,狠瞪那王总管一眼,拂袖而去。
王总管见谢晴瑶挥拳要打自己,缩头偏身躲在了聂赢身后,见她出帐去了,才又恢复了刚才的气势:“中郎,大司马让我带给你两样东西。”说着一挥手,身后之人便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匣。
王总管打开匣子,给聂赢看里面两格,一侧放着一颗药丸,另一侧摆着一把小金匙。
聂赢目光凝住,一动也不动。
王总管笑道:“大司马近一年来为你也费了不少心血。每月炼制出这一颗蜜丸,不知耗掉多少奇珍。大司马说了,中郎若不想回去,她不会勉强。她对你的恩情,也无需你报答。这最后一颗,慷慨赠送,就此与你别过。”
聂赢紧紧咬住内唇,气息有些不稳。
“至于聂家的门楣家声……”王总管阴冷一笑:“大司马也交待了,中郎一介男子,就不要管那些事了。早点嫁人,找个归宿才是正经,记得到时候隐姓埋名,莫说是出自大司马府的色侍,以免妻家另眼相待……这把钥匙,可解你下边的贞锁,等解下来我还要带回去,大司马想留下作个念想……大司马对中郎可谓仁至义尽。中郎,你好好想想,该当如何行事啊?”
聂赢盯着那匣子,目光越来越黯淡,半晌都不作声。最后还是上前,颤着双手捧起那颗药丸,仔细收在怀里,又将匣子盖好,还给王总管:“等天亮稍作安排,聂赢就去见大司马。请总管先回一步,将这钥匙……带去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