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云瞳命六月与青麒礼部官员接洽后,带着沁阳去禁城之外的甘泉宫拜见父亲。
车马才入宫门,便见两排素衣宫人簇拥着一个清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徘徊檐下,殷殷盼望。
“沁阳!”
“爹爹,爹爹……”沁阳跳出车外,跌跌撞撞地直扑进那男子怀中。
父子抱头痛哭。周围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云瞳缓缓下马,静静守在一旁,等候了半日,待宫人们将两人解劝开来,方慢步上前,躬身先行一礼:“拜见瑾父君。”
瑾贵太君抬起红肿的眼睛,一望即愣:“你……”
“爹,这是七姐。”沁阳依偎在父亲怀中,胡乱擦着鼻涕眼泪:“您没见过她吧?”
“原来是英王……”瑾贵太君看了又看,有些痴恍:“和你父亲一个模样,真像……”
云瞳眼圈未湿,强自笑道:“您叫我眸眸就是。爹爹当年说过,日后见您和见他一样……”
“眸眸……”瑾贵太君在泪水中绽开了一抹微笑,又在笑声中哽咽不休:“眠哥他……果然用了这个名字……”
云瞳一楞,听他说道:“当年,我和你父亲要好得很,我羡慕他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眸,就和他说,要是他肚子里怀的娃娃也能长出像他一样漂亮的眸子,就取个小名叫眸眸。本是随口玩笑,没想到……”
云瞳鼻头又是一酸:原来这个小名不是取自我眸有异色,而是因为长得和爹爹的同样漂亮……
沁阳在旁摇着父亲的手臂:“爹爹,你怎么和普阳大道上的老百姓一样,都只盯着七姐,你也看看我好不好?”
瑾贵太君转向他:“怎么不看你?爹爹看不够呢……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未曾说完,已泣不成声。
一时众人回到屋内落座。云瞳开门见山说道:“瑾父君,云瞳此来洛川,除了担负和谈重任之外,想一并接您回胤,不知您意下如何?”
瑾贵太君一阵沉默。
沁阳拉着他衣袖泣道:“爹爹,这一次您无论如何要跟我回去。当初您怎么这样狠心?怎么不肯要我?怎么就把我一个人扔回上京?我和您分居两地,都是孤孤单单……爹爹,您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可我有多想您,就有多怨您!您不要让我再想下去,不要让我再怨下去。我一直等了十一年,好不容易才和您见上一面。要是再等下去……”
瑾贵太君听得心如刀绞,眼泪纷如雨下。想起当年分别时儿子不过六岁,走一步,三回头,哭得声嘶力竭,最后被保公强行抱走时的情景……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痛彻心扉。好半晌,他才止住悲声,向云瞳问道:“你皇姐是何意见?”
“此圣上之愿。”云瞳答道:“圣上甫一登基,就为您晋尊位分。这一次也是特意嘱咐云瞳,务必接您回去。”
“先皇……可有遗旨?”
“这……”云瞳迟疑了一下:“先皇临崩前一日,曾单独召见圣上,交代家国大事。至于都说了些什么,圣上不曾告知云瞳,也许……”
“也许什么都没说。”瑾贵太君凄然一笑:“好孩子,你不必想法子安慰我了。我知道,先皇她……早在十多年前,就和我恩断义绝了!”
“瑾父君……”云瞳一皱眉。
“先皇若还念着我,当年遣使来麒,索要忠王遗骸时,就会把我接走了,哪里还等得到今日,让我和沁阳生生分离十一年……”瑾贵太君望着窗外:“先皇,最是铁石心肠……我与眠哥、彦哥都是知道的,却谁也不愿意相信。如今他们两个都走了,一个比一个凄惨,一个比一个孤寂……说不定在那边还会羡慕我,比他们早看开一步,过得要好一些。”
云瞳怔愣地看着他空空如也的两个耳垂,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当年不是您不肯归胤,而是先皇未曾来接?”
瑾贵君默然不语。
“瑾父君,您能不能和我说说当年的事儿?您为什么回麒?又为什么要把年幼的沁阳送回大胤?”云瞳谨慎问道:“这些事,我和皇姐都不是很清楚。”
等了半晌方听瑾贵君长叹一声:“合江大战前,雪璃与赤凤、玄龙、金乌结为同盟,要共攻胤国,声势浩大。我皇姐胆怯了,借口父后病重,接我回国。当时我刚有沁阳,又……恋着她,怕那是个幌子诓人,不想回来。可是她说:要胜四国联军,得向大麒借兵,只有我能说动皇姐与父后。我这才整顿行装,别了胤廷。谁知这一别……”
这一别,山重水复,恩爱断绝,相见无期!瑾贵君闭眼淌下泪来,搂紧了沁阳。
云瞳皱眉问道:“先皇是怪您没能借到青麒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