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之内,鸨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少主,他要真来赎买,如何应付?”
李慕一嗤:“他一个闺中小郎,有钱么?”
“可是……”鸨父搓了搓双手:“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执意为之……”
“你恭恭敬敬地请他落座大堂。”李慕不慌不忙地说道:“凤倌登台,他出的价要是比别的客人们高,人就归他。和他说清楚,这只是一晚,若要赎身,价码还要涨。他负担不起,自然知难而退了。”
“是。”鸨父连连应声:“属下还是把他安排到包厢吧,毕竟……”
“你是猪脑子不是?”李慕骂道:“包厢遮得密密实实,他看得清楚凤倌儿,别人看得清楚他吗?不让洛川百姓给他传传名,紫云瞳能知道自己未来正君跑到青楼楚馆来给她丢人现眼么?”
鸨父恍然大悟,哆嗦着一个劲儿点头。
……
沈莫拽过清涟,低声怒道:“贺兰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刚才为了见他,押出去一块玉佩,你身上还有值钱东西吗?不知道这地方是销金窟,不知道老鸨小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么?要不是怕你孤身一人,易遭不测,打死我也不随你到这里来。”
清涟一愣,连忙安慰道:“沈使,你别气别急,听我说。这个凤倌儿才华气质如此出众,必非寻常人物,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幸,沦落至此。他说话虽刻薄,内心一定苦不堪言。他眉目虽冷淡,那份伤痛怨愤却遮掩不住。”
“那是他故意装出这副情态来骗恩客。若不如此,谁肯为他花钱,谁肯替他赎身?”沈莫愤忿投去一眼:“等将你这样愚蠢的好心人骗个精光,他就会把你一脚踢开,另去攀附高枝儿。”
离凤和他对视一眼,想起善良的若怜,眸光也冷了下来:“沈官人以偏概全,叫人无话可说。以前我也这样想过,高贵的便都高尚,低微的便都低贱。哼,何其荒谬。”
“哦?”沈莫难得的讽刺一笑:“这样说来,你自认操守高尚了?出淤泥而不染的男人也多得是,你怎么不学学人家?非要自甘下贱。”
离凤盯着他那张挂满鄙夷的俊颜,不怒反笑:“原来官人是想叫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惜我生来胆小,最是怕死。不堪受教,让您失望了。”
“你……”
“沈使!”
清涟见沈莫气怒大作,急忙拦住,又听离凤说道:“贺兰小官人,承蒙美意,不胜感激。然离凤堕入尘埃,清名早丧,也不求今生能如何如何了。为我这般无情无义、寡廉鲜耻的青楼小倌费神耗资,恐惹家中大人不悦。还是作罢得好。”
清涟急切转头要说什么,被离凤一笑拦住:“官人通音律,晓人情,如明月皎皎,似白莲亭亭,风姿已然出众,心地更是慈悲,前程定不可限量。今日一见,离凤三生有幸。”
言罢恭敬一揖。“此地污浊,官人不宜久待,还请尽早离去。离凤祝你青春常驻,芳华不歇,日后得适良人,两情绵长。在此别过了。”
清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门去,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刹时红了眼圈。“你比我也大不了两岁,青春芳华,何不自惜?”
离凤并未回头,仰头一笑:“心已死,肉身无可惜哉!”
清涟怔愣许久,感叹不绝,回身一望,却见沈莫一脸疑惑,正自喃喃念道:“离凤?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
暗门之内,李慕眉头紧蹙:“贺兰年小,却能识人。这个离凤姿容清贵,谈吐不俗,确乎不像平常人家出身。”
鸨父只想着给自己表一表功,赶紧上前讨好地说道:“这几个月来,属下对他悉心□□,便是等着今夜一鸣惊人。少主您对他满意……”
“哼!”李慕回头瞟了他一眼:“这气韵风姿是你调出来的?这才学见识是你教出来的?我看只有他那自暴自弃、心冷意决的态度像是你逼出来的!”
鸨父咳嗽一声,不敢再说话。
“吩咐下去,三天之内我要知道离凤是何出身,因何至此。”李慕沉声命道:“没有我同意,不许让他随便接客,更不许胡乱转卖。若有人要为他赎身,速报我知。”
“是。”鸨父赶紧应下,又问道:“那今夜还让不让他登台?”
“登台照旧。”李慕冷声说道:“两千两起价,看看国难当头,大麒国还有些什么人醉生梦死,银子多的没地方花。”言罢又从孔洞向内看去,见清涟踱步低叹,沈莫皱眉沉思,不由一笑:这个小贺兰纯真简单,倒不难对付,至于沈使……嗬,好一个沈使,原来长得这般模样……
离凤怕若怜担心自己,快步走回所居小楼,撩帘伊始便大声喊道:“若怜,我回来了。”
屋中四壁悄悄,并无人声。
“若怜?怜弟?”离凤觉得奇怪,就要到登台的时辰了,他不在屋中妆扮,去了何处?
有小仆送茶水进来,离凤急忙问道:“你可见过怜倌儿?”
“教养公公刚才来过,把怜倌儿带出去了,说是到天字二号房陪客。”
“啊?”离凤一惊:“陪什么客?”
小仆摇了摇头:“天字号房一共五间,入者非皇亲国戚,便是朝中要员。不知今天来的是谁,只听说是在饮宴。”
离凤脸色一白:若怜最怕侍宴,宴到最后,他就会被那些醉醺醺的女人瓜分……
“怜倌儿不用登台了,进了天字号房,他今夜哪还能出来?不定就被那位贵客看上睡了。”小仆放下茶盏,摇头叹道:“赏银虽不会少,可比入选花魁还是惨多了。凤倌儿,这回没人和你争了,高兴吧?”
离凤咬了咬下唇,猛然转身下楼,直往前院高台而来,寻着天字号包房,挡上面纱,正要迈步上梯,忽见对头一间屋子里蹿出个戴金色面具的男子。
“在下李慕。”他微一拱手:“请借一步说话。”
离凤抬眼看了看楼上,听到一片□□,心头忧急:“奴家有急事,此时不便与官人共话。请约于他日。”
李慕深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拽住胳臂就扯进了旁边一间小屋。
“你……”离凤挣脱不开,怒目瞪来:“官人为何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