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奕脚步一顿,停了片刻,方慢慢转回身来,却也不再去看云瞳,只是垂首静立,似在等候。
“方才……”云瞳握拳咳嗽了一声:“是本王失礼了,请尚书海涵。”
从奕听她说得简单潦草,并非庄重诚恳的语气,默然半晌,方开口言道:“不敢。”
云瞳见他面无悦色,仍不入席,尴尬之余又添了不快:本王与他赔礼,他倒还摆上架子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韩越赶紧打个圆场:“我每年只过一回生辰,你们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么?做什么你皱眉,她瞪眼的?一点误会嘛,还都没完没了的。”
清涟也已起身,生生把从奕拉了回来,按在座上:“奕哥,人家寿星都发话了,你可不许走了。”
叶恒见气氛仍不似先前欢快,也帮着添了一句:“毓庆宫主没在,这热闹就少了三分。”
“可是呢。”韩越一拍大腿:“怎么把他给忘了?阿恒你今儿脑子也是不在家,想什么呢?”
叶恒听出他话带揶揄,轻笑了一声:“在想……待会儿灌韩少爷你几杯辣酒。”
韩越哈哈大笑:“只管放马过来。咱俩不定谁先躺倒呢。”又一叠声地催促云瞳,让往甘泉宫去接沁阳。
云瞳瞟了从奕几眼,见他低垂着头安静坐着,也不言,也不笑,如一尊静默的菩提。又见面前丢着一只香囊,其上绣的夭盛碧桃,迎风怒放,满含春意,手工极是精湛。却不知此物有何寓意,被他方才一把掷出。
清涟见云瞳皱着双眉,频频看向那香囊,就笑着取了回来,又系在从奕的腰间:“奕哥,你的东西……”
从奕想要推拒,终是长叹一声。又见韩越拉过提篮,笑着说道:“好歹挑一个罢。别管她,就当是我送你的。”
清涟、叶恒、凌讶都随之附和。
从奕本是温雅知礼的人,不好拂了众人心意,便随手取出一物,恰是一枚白玉制成的印章,雕成木鱼形状,旁边还拿银丝系着小小的锤柄。底面百勾千划,线条迂回流转,不知刻的什么。
小北递来红泥。从奕轻蘸了一下,就印在了掌中,细看竟是个篆体的“缘”字,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就抬头看向云瞳。谁知她正盯着自己,灼人的眸光中含着审慎。
两人互视了一刻,同时别开脸去。云瞳暗道:上次见他就觉得有些熟悉,他容貌虽然很美,可长的一点也不像爹爹……他说爹爹曾问过他愿不愿意陪在我身边……可是自我出生起,爹爹从未离开过长门宫,怎么可能去寿宁侯府问一个小郎的心意?难道是定亲前派叔叔们前去相看过?可他又说,曾有幸亲睹过爹爹的风采……他还知道我小名叫眸眸……这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是疑惑,不禁又转眼去看从奕。犹记得在徽州小园乍然相逢,他那如春水般温柔的眼波中流动着惊喜、思恋的涟漪,可此时,却是一个个伤痛、怨闷、绝望的漩涡……他说他母亲不知他的心意,他的心意难道是……
正在怔愣,忽觉腰间一疼,原来是韩越暗地拧了自己一把:“你把人家的心都伤透了,干嘛又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云瞳一窒。又听他笑道:“你瞧瞧对面阿恒,还想和我斗酒?呵呵,醋就酸倒他了……”
云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叶恒双眸生嗔,正嘟着嘴无声抱怨着:“忒是风流,见一个爱一个……”
云瞳朝他一瞪眼,也无声地动了动唇:“胡说……”
忽觉两侧各有一束眸光射来,云瞳左右一看,却见离凤和从奕都迅速地移开了眼睛,一个装作正和冯晚说话,另一个却低头看向掌心。
凌讶自然也瞧出云瞳和叶恒的亲密来,放下茶盏,凑近旁边人低声说道:“你知道我姐夫是怎么管姐姐看别的男人的?”
云瞳一僵:“本王不好打听别人家的事儿……”
“哦!”凌讶故作恍然:“那我告诉对面那位去吧?”
“诶,喂。”云瞳顾不得男女有别,赶紧拉住他:“那个……凌娘子和楚先生的事儿,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凌讶“噗嗤”就笑出了声,指了指被她紧攥着的胳膊:“我姐姐见了美人,只敢当作没看见一般。你可倒好,不仅看起来没完,还动手动脚的。回头我问问姐夫,该如何管教你这种女人。”
云瞳被噎得倒仰:什么什么,你还想管教我……楚添幸亏被你那个傻瓜姐姐娶走,不能再祸害别的女人了。你还惦着跟他学,当心自己嫁不出去。
光顾生气,却忘了松手。凌讶由着她握住自己,却朝叶恒作出了一脸无奈状,摊摊手,耸耸肩,撇撇嘴,那意思是:瞧你妻主啊,刚刚认识就死命拽着人家。人家是长得美,又惹人喜欢,可她也不能这样啊?霸着不放,肆无忌惮……
叶恒气得冷哼了一声,脚下踢了踢沈莫:“提醒王主一下,时候不早了,赶紧开席,别净看这个,搂那个的。”
沈莫还绕在自己的心事里,冷不防被他一激,不及细想脱口便道:“王主,阿恒让我提醒你一下,别看这个,搂那个的……”
堂中一片哄笑。小北岔了气,捂着肚子又是笑又叫疼;小西笑得在地上打滚;韩越指着沈莫和叶恒,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云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懊悔得要命:今儿跑来凑这个热闹干嘛?
沈莫也知自己说错了话,眼见众人都笑指自己,俊面也憋得通红,转手一指叶恒:“你们笑我作甚?都是他让我说的。”
叶恒羞得趴在桌上,把脸藏到了两臂之间,任谁叫谁拉再不抬头,心里只骂沈莫:你是真呆假呆?这种时候还来卖我。等晚上回去,非把你胳肢到死……
冯晚也跟着笑了一阵,心中却不无羡慕:“这些哥哥都是英王的男人吧?有已经嫁了的,也有定下还没娶的。他们和妻主说话一点也不拘束,嬉笑玩闹,其乐融融。英王也是奇怪,夫侍们笑话她,她一点没恼,一言未责。看得出来,她对他们个个都宠爱得紧,给韩少爷做生日,又怕其他哥哥吃心,巴巴买来一篮子贵重礼物,挨着个儿的送。我成亲两年多了,妻主她……却没送过我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