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事请您示下。”从奕态度虽然恭敬,眼睛却仍然低低垂着。
云瞳想起他那如春水般多情的目光,之前总是似恋似怨地流连在自己身上,如今却再不肯来看一眼,心中暗暗惝恍了起来。
“王主?”从奕见她不回答,又低低叫了一声。
“嗯……”云瞳收回遐思,遮掩着咳嗽了一声:“尚书请讲。”
“洛川百姓敬重王主,故以重金留画。”从奕言道:“此非在下之功,焉能图谋金银,为己赚利?故请王主恩准,将画作所得供奉神山,为天下百姓祈福。”
“啊?”殿中众人都吃了一惊。
贺兰桑“哎呦”了一声,急得呲牙咧嘴:这小郎,吃错什么药了,和白花花的银子有仇么?一句话就扔了个干净。
离凤却是心生敬意:从官人真是一位端方、仁爱、能顾大局的君子,英王怎么就弃了他,委实可惜……
云瞳一愣之后,喟然而叹:小白鸽啊小白鸽,你可真知我心……转而面向众人言道:“大善!本王亦有此念。然,为百姓祈福之余,更当为他们做些实事。自古沧河多水患,每至雨季,汹涛骇浪席卷良田,两岸民众流离失所,灾后大疫,家毁人亡,神明见此亦不忍于心,况乎吾辈?本王欲尽绵薄之力,纳从尚书良言,奉金银于神山,请大祭司代为掌管,于它日沧水泛滥之时,换成粮米,救助百姓,稍解颠沛转徙之厄、破家丧亲之痛、饥寒交迫之困。”
葛千华等人俱是一愣。
碧落大祭司行至两人面前,躬身谢道:“英王义怀,从尚书慈心,令人感佩。行善之举,当为天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神山必不负此重托。”
云瞳点了点头:“救急却不如治本。然本王现今亦无能为力,期以它年吧。”沧河起自金乌,流经玄龙、赤凤、青麒、终于紫胤。故要治河,需协五国之力,今战乱频仍,政令不一,故难为之。
素问听到此处,心中暗想:紫云瞳这一举动,既顺天意,又收民望,自己未花一锱一铢,却能得神山好感,明放权,暗掌控,凌于五国之上。今日她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一眼扫去,果见葛千华、李后、玄诚荫等人均现谨慎、沉思、不忿之态,然于紫胤如此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也只能默然。
云瞳向御座之上的青泰拱了拱手:“陛下,时已不早,本王就先告辞了。”
这酒宴再吃下去还有何意思?葛千华压了压胸中涌起的万千情绪,也随之而别,于殿外上马之际,遥遥望向云瞳:此人真平生劲敌也!她那几位皇姐怎么都这般沉得住气?该使人去上京活动活动了……
……
云瞳先将沁阳送回甘泉宫瑾贵君处,自己才带了叶恒等人回去馆邑。甫一下马,就见六月迎了上来:“王主?”
云瞳拍了拍她肩膀:“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六月低声答道:“傅帅有军务文书送来……”说着抬头向刚下车的叶恒等人望了一眼。
云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些男人们都没有要回后院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自己,不由心中诧异:方才不是还吃飞醋、不理人么?这会儿一个一个赖着不走,又想干什么?
三月最是识趣,赶过来一拽六月,连声笑着告退:“奴才们先去外书房候着,主子您不用着急,慢慢料理……”
“滚!”云瞳将她瞪走,方朝男人们走去。左瞧右看,等了好半天,却不见一人说话。
“你们要是没事儿,就都快歇着去吧。”云瞳皱了皱眉:不是都伶牙俐齿能矫情着么?怎么这会改了脾气,全干矗着啊?
从奕看了一眼周围,当先上前说道:“英王,今儿画试之前,有人对在下面授机宜,让以您引弓射日之姿入画,并教了那句初始定价的说辞。”
“哦?”云瞳一愣:“是谁?”
“是……”从奕似乎犹豫了一下。
“那位守在门口的黑衣神使?”叶恒瞟了一眼云瞳,接口言道:“从少爷怕是不认识,那是王主将娶的侧君聂赢。”
“啊?”除了云瞳,别人都是大吃一惊。
清涟遗憾地说道:“早告诉我多好?我一直都想见一见他呢。”
“那种场合,他又是那副装扮,不方便和人说话的。”云瞳欣然一笑:“原来是阿赢出的好点子,难怪……”
“不是。”从奕冷声打断她的话:“那位黑衣神使传的是碧落大祭司之命。”
“啊?”云瞳愣住:“碧落大祭司?”
“嗬……”韩越嗤笑了一声:“高贵圣洁、一尘不染的碧落大祭司也为英王动了凡心?”
云瞳一僵:“别胡说!阿赢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借别人打个幌子。”
从奕见她一提到聂赢就百般夸赞回护,心头立时涌起一股酸涩。回想才见的那人,一双俊美至极的丹凤眼,一副睹图思人的痴恍神态,显见是对她情根深种……人家既已两情相悦,我还在此讨人嫌作甚?从奕只觉心灰意冷,道了一声“告辞”,转身便走。
“哎,从……”云瞳急忙叫道,见他不仅不停步,反倒走得更快更急,转身便想追去。
“王主?”离凤轻轻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