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理完军务,又和自己的月侍们密谈了一阵,方起身回到后院。小北跟在旁边,见她径直往西路走去,不由出言提醒:“王主,您走岔道了。”
云瞳并没答话,仍想着方才看过的两封来信和从奕的回书,暗道:圣上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让自己以联姻之名,替她安抚在新政之下“靠边站”的元勋贵戚。紫云昂并不甘心,竟千里迢迢追到洛川来制造麻烦。她那封情信假冒寿宁侯府家书,若早到两日,“凑巧”被我看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恼恨从家更甚不说,还会误解从奕,便是日后依从圣旨娶了他也定然冷落,由此激怒本就心存不满的元勋贵戚们,使之与紫云昂走得更近,却与圣上笼络之意背道相驰。彼此积怨越深,则后果越难预料……紫云昂心机深沉,面上却从来谦恭有礼,为人亦是小心谨慎,一点错处也纠不出来,不知圣上在朝是何等的忧心!
云瞳想到此处,眉峰紧紧蹙起:她却不知从奕与我有旧。那一副他亲笔所绘的英王射日图留在洛川,受四方百姓膜拜,足以压住紫云昂散布的各色暧昧流言。什么对她回眸赠笑,顾盼多情,哼……人家接到她的情书,看都没看就焚进火中,又在回书中明言拒绝,哪有一分半点和她心意相通?
“王主?”小北见云瞳只顾闷头快走,也不看路,又提高声音叫道:“您是要去见从尚书么?他就在前面呢。”
“啊?”云瞳这才抬头,果见小桥之上,从奕正凭栏而立,形单影只,孤寂落寞,任由夜风吹动薄薄衣襟,簌簌作响。几个小仆都等在桥下,抱肩缩头,不时劝上两句:“少爷,这里又黑又冷的,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云瞳静静看了从奕半晌,心中更生出了对紫云昂的恨意:若中了她的诡计,从奕的后半辈子会不会也同爹爹一样,过得绝望而悲凉呢?那我和冷酷无情的先皇又有什么区别?她竟想害我变成自己深恶痛绝的那类女人,真是可恶!
小仆们看见了云瞳,慌忙要上前行礼,被小北奉命拦住,都喏喏退下。
云瞳慢慢走上小桥,站在从奕身边,也往黑沉的湖面上看去,只见晚风拂过,涟漪阵阵,月影若漂若浮,不由想起昨夜他在此处说的那句话来:“见了水中的冷月,想起御河的寒星。”
“英王?”从奕不想在此处又遇见了她。
云瞳凝眸看他,他却极快地避开脸去,从袖中取出蒙纱,自己戴好,后退几步,恭敬而疏离地行了一礼:“参见英王。”
“嗯……免礼……”云瞳没想到他是这般态度,不由脸显尴尬。
从奕躬身等了片刻,见她并无后话,又依礼言道:“王驾若无训教,在下先请告退了。”
“哎,且慢。”云瞳见他又是转身要走,急忙叫住:“我正要找你。”
从奕停住脚步,垂头静立,似乎是在等她问话。
云瞳紧紧盯着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方低低地叫了一声“从奕……”
从奕轻颤了一下,却是立刻答道:“夜阑人静,男女大防。此处私见不宜,恐碍王驾清誉。若有吩咐,请明晨宣示,或遣人传命。在下告退了。”
“站住!”
云瞳见他几次三番避着自己,心中也生了气恼:“前在徽州本王对你已行问名之礼,你也答了。私下见面说话,有何防碍?”
从奕身子一僵,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脸含愠色,眸露凶光,语气无赖至极,依稀又是当年那个气急败坏、跳出来张牙舞爪的小女孩……
“哼”,云瞳围着他转了两圈:“我问你:当年我邀你去御河看星星,你既然答应了,为什么最后不来?你拖到现在才告诉我叫从奕,凭什么怪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早就和我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画眉梳头,一样没落,如今怎么敢对妻主不理不睬,冷言冷语?你说曾与我爹爹有约,归家却不告诉你娘,害得我求亲遭拒,被她连番羞辱。这事儿赖谁?是你委屈,还是我委屈?你还只顾替她说话,半句安慰我的都没有!你说,倒底谁才是说话不算数的癞皮狗?
我还要问你,你说不会再为我哭,是什么意思?你不吃我送来表明心意的山楂糕,又是什么意思?你抬出男女大防的借口,怕和我私下相见,有碍清誉,这倒底是什么意思?哼,你是不是想背诺弃我,另嫁她人?”
“……”从奕气得说不出话来,冷不防被她一把拽进怀里,立时惊呼了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