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国现已被葛千华逼得撤皇位改称爵王……”云瞳一嗤:“祖宗香火和金族后嗣说话就要断绝,居然还在瞻前顾后!”
谢晴瑶回以一笑:“所以,金乌再多犹豫,现在也只能答应。那位谢大人此来洛川,便是授命要与玄龙、青麒接头,如今竟能攀上大胤,算是立了一件泼天的功劳。”
云瞳听她谈起谢氏家主语气不屑,忍不住问道:“二姐,谢曼骄有无劝你回乌国效力?”
“嗬,金乌人才鼎盛,哪儿缺我一个!”谢晴瑶冷嗤一声:“谢家也颇多珠玉,如我这般不肖娣女还回去作甚?”
“二姐……”云瞳见她眉宇间饱含不忿,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你有何伤心往事?何妨道来。”
“怎么,我的事你还不知道?”谢晴瑶疑道:“没使人查过?”
云瞳摇了摇头:“我与你义结金兰,该当全心信任,我如何能使人查你?”
谢晴瑶先是一愣,转生无限感慨:“云瞳,若我是金乌细作,你岂不要吃大亏?”
“呵呵……”云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若疑神疑鬼,失了你这左膀右臂,才叫吃了大亏。聂战肯与你倾心相交,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心中有数。何况,数月相处,你我志同道合,肝胆相照。能得一知己,足慰平生,云瞳更复何求?”
晴瑶意料之外,大为感动,不觉湿了眼眶:“云瞳……”
“我见你这一趟去说谢曼骄,情绪异于常日,故有所问。”云瞳轻声安抚:“请你不要多心。”
“唉,此是我错,早该与你交心。”谢晴瑶仰头一叹:“只是往事不堪回首,令人郁积于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云瞳亲手沏了茶来,听她缓缓言道:“前番曾与你说起,我爹是娘亲的外室,一直遭忌于悍妒的正夫。我落生之后,名字不能入谢家宗谱,随父住在外宅。六岁那年,有一日,家中来了一位贵客……”说到此处,向云瞳抱歉一笑:“恕我不能道出她老人家名姓。”
云瞳摆手言道:“无妨。”
谢晴瑶继续说道:“她对我爹爹言道:受人所托,要在谢家后人中择一良才为徒,教授文武。先去了大宅,遍相不中。后来听说谢家有一私女,养教在外,故来阅看。爹爹见她仪容不凡,便命我出见。谁知我竟投了她的眼缘,被收归门下。师傅在城中一座荒废的尼姑庵中住了多年,命我每日前去随她习学。蒙她老人家不弃,悉心教导,倾囊以授,晴瑶方能成才。却也因此,谢家主夫越发恨我父女入骨,几番阻挠,不许姨母和娘亲将我们纳入族下。我爹爹为此积郁成疾……”
“怎么此事谢曼骄姐妹竟不能做主?”云瞳奇道。
“我娘的那位正夫是皇舅平阳宫主的儿子,皇帝的表兄。谢曼骄虽是一家之主,对他总有些顾虑。至于我娘,一向畏夫如虎,都不敢在家纳侍,何谈为女儿正名?”谢晴瑶一嗤:“不过,我毕竟是她亲生,又学了几分本事,在她心上还算有些分量。她说动大姐,拿出私房钱帮我捐了个功名,去应考武职,果然一夜成名。”
云瞳听到此处问道:“金乌多年受雪璃压制,国衰势颓,将疲兵弱,既得了你这样一个人才,为何还不重用?”
“起初,掌管兵部的恒仪郡王金良樨对我还是另眼相待的,命在部习学,又将她的幼子许我为夫。我爹对这门亲事看得极重,一心想借此让我认祖归宗,日后他也能随之享一份谢家的祭祀。可就在此时,出了一件大事……”谢晴瑶咬了咬唇,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金乌被雪璃突袭聊城,兴州,抵挡不住,一再败退。国主为求罢兵,欲遣皇子和亲,后宫君侍人心惶惶。有人想出了个主意,花费重金使人往玉渊传谣,极赞谢家男子容貌……”
云瞳想起顾崇所言,点头应道:“谢氏可称美人世家,想必璃皇动心了?”
“非也。”谢晴瑶叹了一口气:“葛千华替璃皇拒绝了皇子和亲之议,反过头来,却向金乌诸多望族索要美人,也包括谢家。”
云瞳一想即明:“和亲皇子又嫁不到葛府,有何用处?葛千华索要诸位贵府千金,是借此立威,好让金乌明白,雪璃究竟是何人作主。”
谢晴瑶点了点头,又道:“谢家主夫不肯奉上亲子,寻到我爹爹,以让我归宗之利诱,让他献出弟弟。我爹,应了。”
云瞳一愣:“应了?”
谢晴瑶再坐不住,起身来至窗前,遥望天边浮云:“我爹他,对小弟一向恩薄……”
“为何?”
“当年他再孕之初,我娘曾梦见一对金鸾鸟。醒后请人卜算,皆称祥瑞。我娘大喜之余,对爹爹许下一诺,若能连诞贵女,便接我们同回谢家,并给爹爹一个侧夫的名分。爹爹对此憧憬备至,十月怀胎,小心翼翼,每日求神拜佛,掣签起卦,都说吉利非常,必能称心如意。谁知临产之时,胎位不正,耗了十多个时辰,痛楚至极,险些性命不保,才把孩子生下来,却……是个男婴……”
“呀……”云瞳听得心中一紧:“那你爹岂不失望?”
“何止失望……”谢晴瑶叹道:“无限期盼化成泡影,爹爹受不住这打击,一病三月,期间一眼都没看过刚来到人世的小弟。之后,也不让他跟在身边,只抱给乳父另室哺育。再大一些,就命带出外宅,养在街上的大杂院里。”
“……”
云瞳眉头一蹙,想起自己的身世,未免生了惺惺之意:“我只道世间有无情的母亲,没想到也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谢晴瑶抿了抿唇:“小弟的乳父一直养育着他,但碍于谢家门楣,不敢让他管自己夫妻叫爹娘,是以,很长时间,小弟都以为自己是个被从大街上捡来的孤儿。每年节下,他随乳父给东家磕头,也不知道跪拜的就是自己生父。
我大他不少,知道这些内情,见他懂事后常追着人问爹娘在哪儿……心里实在难受,便经常到大杂院寻他,陪他玩耍,教他识字,偷偷告诉他我是胞姐。我到尼姑庵练功,他总跟在身后,时日久了,和师傅也熟悉了起来,偶尔还从老人家那里骗学几招。后来,阿战姐弟来大明(金乌国都)做客,我还常把小弟带出来,四人一同出游。他性子灵动俏皮,与阿赢十分要好,两人又都生的花容月貌,站在一处,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当时我和阿战还都为有这么漂亮的弟弟沾沾自喜,谁知……美貌只会引来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