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一惊,立刻伏身檐上,隐进了黑沉的夜色之中,屏息静气,细听动静。
大杂院的住户们都被轰了起来,聚在院子中央,等待搜检。姬四公见几个兵卫来拽大香,急得大喊:“她病着呢,动不得,实在是动不得!”
“怎么动不得?以为自己是天女下凡么?”兵卫们凶神恶煞一般,先举棍子朝姬四公晃了晃,紧接着就把大香赶下了炕:“再怎么娇贵无比,今儿这当口也得出去候着。别叫姐妹们费事,敢说个‘不’字,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香朝前一摔,被刚进来的冯晚手疾眼快地扶住:“妻主,没事吧?”
两人一步一个踉跄,蹒跚地走出了房门,靠在大水缸旁,大香喘着气问道:“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条叔悄悄说道:“刚问过了,说是捉拿刺客。无论男女都要解开下腹衣衫验看,这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冯晚想起被自己藏在地窖中的那个人,正是脐周有伤,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有个头领模样的人踱进院子,高声喊道:“男女分站,各成一队,分别验看。快着,快着……所有男子,不许遮盖头脸。”
“啊……”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之声:“这怎么能行?多的是青春妙龄的小伢子呢,哪能随便就让人家抛头露面啊!”
“安静!”那头领厉声喝道:“左相大人钧令,走脱要犯一名,就是个青春妙龄的小伢子。如今画影图形,全城追捕,有可疑人等,一律锁拿。尔等再敢生事,别怪奶奶们不客气!”
兵卫们“啪啪”几声鞭子响,将院子里所有的牢骚声都压了下去。很快,男女各围成了一个圈,冯晚扶着姬四公也躲到了人群背后,瞧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出出进进,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个遍。
忽然间,有人举着火把喊道:“隆姐,这里有个地窖。”
“哦?”那被称作隆姐的头领一挥手:“下去探一探。”
冯晚早已紧张得双手直抖,闻听此言更是汗流浃背,一张小脸惨白如雪,暗想:若被她们发现了那人,我便独自承担这罪责,万不能连累了家人和邻居……
云瞳瞧着他微微颤动的脊背,暗在心中安慰道:别怕,本王不会连累你的。又想是不是该趁乱溜走,却见另有兵卫一一查验百姓们下腹是否添有新伤,对男子这圈,更个个揭开面纱,一窥容貌。云瞳暗自皱眉:冯晚不似小谢,可他美貌无比,会不会被人借机轻薄?我还是先等一等,若他安然无恙,我再走不迟。
隆姐见查地窖的几个人久未上来,出言问道:“那地方有什么古怪么?”
下面人答道:“窖内无人,面上看去是荒废已久,可是铺着的稻草堆上被压出了个人形,该是不久前曾有人躺过这里。”
“哦?”隆姐眼睛一亮,对着大杂院的百姓喝道:“你们把什么人藏在地窖之中了?说!”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有些胆战心寒。
冯晚才听说无人,焦心略放,又见诘问,惊惶再起,知道若无个合理说辞,兵卫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忽一眼瞥见二香,立刻颤声答道:“我家小姨妹酷爱捉迷藏,时不时躲到窖中,请奶奶们明鉴。”
姬四公不妨他说出这么一句,气的胡须炸起,狠狠在他手背上一挠。
疼得钻心……冯晚死命咬唇忍住,依着隆姐之命,指了指二香。
隆姐过来问道:“小妹妹,你喜欢藏到地窖里玩?”
“是啊,是啊。”二香咬着手指笑道:“我最喜欢黑洞洞的地窖了,最喜欢和姐夫在那儿玩生娃娃的游戏了。”
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隆姐皱了皱眉头,听院子里响起一片“吃吃”的笑声,又追问道:“那这两天玩了么?”
二香自顾自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儿,间或向冯晚招手:“姐夫,快来,咱们生娃娃去吧。”
人群堆里的笑声更响了一些。隆姐见是个傻里傻气的姑娘,答什么都似是而非,就只离不开“和姐夫生娃娃”一事,一会儿又看上了自己的冠帽,扑上来要抢,简直令人烦不胜烦。立刻命人把她弄到一边,对地窖里稻草人形也不再理睬了。
搜检、验看同时进行着,到了姬四公面前,他刚抗拒了一下,就被兵卫狠扇了一个耳刮子:“你白胡子一把、半截入土的棺材瓤子,以为奶奶们喜欢看呢!”
姬四公何曾挨过打,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就有什么撒泼耍赖的劲头,也都给打没了。
云瞳暗自一嗤:打得好,让你也尝尝心里委屈不敢说的滋味。又见那几个兵卫走至冯晚跟前,一撩纱帽,登时石化,久久才喊出一声:“天……”
冯晚使劲儿低头,却被人一把攫住下颏儿:“隆姐,快来,这儿真有个天仙……”
“啊……”冯晚吓坏了,想往姬四公背后藏,却被兵卫们箍住腰背,擒住双手,朝火把下照去。
“真漂亮……”兵卫们“唰”地围拢过来,“啧啧”赞道:“比年画上的美人还漂亮。”
隆姐舔着嘴唇,越看冯晚越移不开眼睛,下意识就伸手朝他脸上摸去。
冯晚惊慌地偏头一躲:“你们……你们干什么……”
隆姐邪肆一笑,掏出一张画图来,假模假样比对了一番:“嗯,这个可疑……立刻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