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马到雪璃馆驿,但见府门大开,素烛明照,白绸飞舞,孝幡飘摇,宫乐齐鸣,黄纸漫天,里外哭声震荡。青麒、玄龙、金乌皆遣使来悼,焚香奠酒;碧落大祭司亲临诵经,供案祝灵。门外聚着好几层百姓,摩肩接踵,翘首垫脚,闲看这一番热闹。
葛绒闻听英王驾临,急慌慌出来迎接,未及开口,涕泪横流:“呜……”
“国姑大人节哀!”云瞳亦作出悲戚之态,心中暗道:“葛千华身亡两日,雪璃一直秘而不宣。如今既已操办起丧事,说明素问已实际掌控了内权。”
果然,便听葛绒言道:“请英王移驾,姨父正在内堂。”
“不忙。”云瞳听她“姨父”两字叫得亲热,心中暗嗤一声,扶过聂赢,一同入门:“先拜祭葛相,再问安宫主。”
到得灵堂,但见一座雕玉大棺,帮底八寸,文梓为椁,纹以翔云,味若檀麝。两旁香烛长明,案上奉着灵牌,上书:“皇璃国相太傅大学士一等毅勇侯葛之灵位”。
还空着谥号。云瞳微微眯眼:不知雪璃皇族会给葛千华挑哪两个字,文正?抑或武忠?见葛绒已恭敬立于案旁,即命呈上祭物,奠酒三爵。
葛绒拜叩回礼,听云瞳念道:“呜呼丞相!器质深厚,智识高远;积于内者,浩如江河之瀚,发于外者,灿如日月之辉;果敢之气,忠正之节,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昔辅德宗(指雪璃先皇,素问之母),君臣相宜,及弼幼主,名比先贤;可托社稷之安危,可寄骨肉之生死,可定乾坤之大计,可谋百姓之福祉。宦海浮沉,功名成就,历三十余载;勋业彪炳,清誉宛然,期千秋不朽!
云瞳何幸,与丞相结忘年之交。论道经邦,发谋决策。虽争锋天下,亦称知己。今闻噩耗,心有欷歔,谓山河大事未定,丞相壮志未酬,猝罹死难,令人扼腕!天命无常,世事常非,人当自警,深存惧畏,明盛衰兴废之理,持忠孝仁义之肠。而予心之所慕,效以丞相,志有始终!苟成此愿足矣,而亦又何悲?
今临灵堂,不能忘情,念丞相之不可复见而它日其谁与归?伏惟尚飨,呜呼痛哉!(1)”
灵堂内外,哭声大作。葛绒顿首再拜,极尽孝女之礼。早有小仆将云瞳祭文记下,报与内堂,素问反复读了几遍,默默无语。
云瞳之后,随来的贺兰桑也装模作样悼念了几句,一并赴后堂而来。见那位六国闻名的元寿宫主素衣白纱,雪肤冰骨,宛如冷玉雕砌的一般,不由看呆了眼睛:怪不得人说,要想俏,一身孝。这美人让人看一眼,就一辈子忘不了,怎么葛千华就能舍下,自己跑去九泉幽冥了?美人寂寞无侣,春愁迭生,怪不得清冷如斯,红颜憔悴,真是让人心疼啊……
素问与云瞳见礼,不等寒暄,就瞥见贺兰桑一脸花痴地盯着自己,心中大是嫌厌,懒怠与她敷衍,径自坐回了位上。
葛绒只得替他上来向贺兰桑一躬:“贺兰大人,姨母猝然离世,姨父悲痛过甚,有失礼之处,请您海涵。”
“好说,好说……”贺兰桑连忙答道:“郎君正值妙龄,以后就要独守空闺了,他心中至苦,下官感同身受。”
“咳……”云瞳听得皱眉: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偏生葛绒还频频点头:“是,是,是,我每一想起也觉恻然。”
“绒儿……”
“贺兰大人……”
素问和云瞳同时叫道,又互视一眼,各自示意葛绒和贺兰桑出去。
“……”贺兰桑想多看两眼美人,葛绒想和英王多套些近乎,闻言都是不情不愿,磨蹭了许久,才怏怏而去。
素问又命青龙:“请英王侧君到里面休息。”
柳昔赶在头里:“我陪着侧君去吧。”
云瞳瞧了他一眼:小东西,躲我躲得这么急,一会儿我就把你要走。看等到了我府上,你成日家还往哪儿藏?转头又命叶恒和沈莫:“你们也守在外面。”
屋内安静下来,素问当先问道:“听说前夜英王曾大驾光临本宫内寝,不知所为何事?”
云瞳微微一笑:“本王迷路,误入内寝,让宫主在东厢久等,着实抱歉。”
素问唇角一嗤:“请问王驾,何故夜半更深,女扮男装,藏头挡脸,劫走家妻宠侍?”
云瞳对上他冷锐的眸光:“请问宫主,何故与人共谋,铲除国贼,格杀妻主,却来栽赃本王?”
素问一惊:“王驾不要信口开河!”
“本王从不妄语!”云瞳端起桌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宫主妙算,本来万无一失。奈何是夜,葛千华也预作了安排,这才弄得船驶危波,人行险事,惊魂一宿,破绽百出。”
“哦?”素问暗自掂量:不知她猜出多少?
“本王想请教宫主……”云瞳不慌不忙地问道:“前夜,你让柳昔躲在帐中冒充自己,你是做什么去了呢?若说与葛千华同谋,等在东厢,妄图栽害本王一桩风流罪过,何故你那妻主深更半夜还来逼药?”
“……”素问手指紧了紧:原来那个时候她就跑到我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