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献躬身领命,出去传话。没片刻功夫,就听那哭声骤然增大,杨、林两位贵人大约是跪下哀求,把头磕得“蹦蹦”直响:“千岁,千岁……求您劝劝圣上,收回成命吧?孩子是臣侍们的命啊……”
清澄听了这一句,唇角立时讥诮上扬:“你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的孩子能平安来到这世上,我的孩子呢……又去了哪里……”
宫人们都是急急垂头,谁也不敢看他的阴霾神情。
一会儿,杜献进来回禀:“如主儿求见千岁,两位贵人也不肯走。”
“不见!”清澄眉眼一厉:“再敢哭哭啼啼,纠缠不休,就传廷杖。你去问问他们,违背圣意,咆哮中宫,该打多少?”
杜献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来到如君面前,皱眉劝道:“如主儿,您是宫里的明白人,就莫使性子了。皇子大了要下嫁,也不能一辈子守在您身边。您早晚要舍,这会儿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宫主在千岁名下抚养,能常觐天颜,日后说不定就得了‘御国’的封号,下嫁高门望族,前程似锦,那可不是一般的福气!若留在您身边,不是奴才放肆,就您这位份,怕是争到底儿,也难吧?”
如君站在明光殿下一片阴沉的暗影之中,望着阔大狰狞的殿宇,紧阖而起的朱门,泪水夺眶而出:“何必……要这样的福气……”
“呦”,杜献撇撇嘴:“那您打算给小宫主挣一份什么样的福气啊?是和亲四国,还是聘给北戎东夷?”
“……”如君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杜献暗嗤一声,转又对杨、林两位贵人言道:“小主们还是快请回吧。圣上昨夜留宿,命敬事房记档,特意嘱咐了不叫千岁早起。您两位在此没接没完地啼哭吵闹,搅的千岁心烦,若为此误了‘得喜’,让圣上知道,怕不是传杖这么简单就能了的吧?”
林、杨互视一眼,心头又怒、又恨、又怕,哭哭噎噎掩面去了。如君狠狠一咬牙,也转身而出,一路踉踉跄跄地奔向自己的长信宫,才一进门,只见地上乌压压跪满了宫人,都是珠泪莹腮,满含同情地看着自己。
西配殿空空荡荡,桌上的膳汤盆碗还没来得及收拾,三岁儿子的爱物散落一地,有只毛茸茸的红眼兔子独自歪在床上,伶仃颓然,无精打采。
如君抖着手把它捧起,连声追问道:“这个怎么没有带去,这个怎么没有带去?宝宝没有了它,会睡不着觉的!”
殿中管事垂着头低声回禀:“来接宫主的御前首领公公说了,横竖到了明光殿,都有新的,这里的东西一样不要……”
“……”如君呆着、颤着、银牙咬得“桀桀”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迤逦歪斜地向后倒去,吓的一众宫人惊叫连声。
“主子……主子……”
“为什么……为什么……”如君死死攥着那只白兔,泣不成声:“他霸着圣上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来霸我的孩子?我知道争不过他,也没想再和他争,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他生不出孩子来,就要夺我的!他事烦劳累,就让我闭嘴安静!他心结难解,就要把我的心生生剜去!他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主子……”首领公公黄阊被他的狂态吓得不轻,急忙令宫人们紧闭宫门,近前劝道:“您千万保重,且往长远看:这两年凤后病痛渐多,就是年岁渐长,仍无后嗣的缘故。越是拖得久,他越是难于受孕,性命就越是堪忧!再几年……您就要熬出头了啊!”
“再熬几年……”如君哭哭笑笑,状如疯癫一般:“再熬几年……”
“主子,主子!”黄阊扶住如君,使劲儿晃动他的肩膀:“您醒一醒,醒一醒,为了小宫主,您可不能松下这口气啊!圣上至今无皇女,宫里就这么几个人,您不如在这上面多花些心思?”
“圣上只想要贺兰清澄给她生孩子!”如君嫉怒如狂:“当年若非先帝逼迫,她不会让我们怀孕的。后来见生的是儿子,先帝失望,她倒高兴!哼……呜……自她登基以来,后宫再未添过婴儿的哭笑,你知道为什么?她是一直等着,等着要一个嫡出的皇长女,因为她答应过贺兰清澄……”
“啊……”
“我和杨秀、林锡好歹有了儿子,可那几个卿侍贵人呢?”如君直直盯着窗外:“青春耗尽,黄泉路近,没有一点指望……贺兰清澄,你还想再生皇女?你夺人子息,毁人幸福,误人性命,做下这么多冤孽事难道不要还吗?”
“主子……”黄阊见他眼神渐渐由空茫转为了狠戾。
“贺兰清澄……”如君的眼睛已血红一片:“我要亲眼看着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