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郡郡守府
傅春江急急忙忙赶到后院一间静室,未等进门就先露笑容:“劳韩将军久待,下官惶恐之至!”
窗前一人,背身而立,闻言也是笑着转身:“傅大人客气了。飞不告登门,才是失礼。”
“哈哈”,傅春江大笑几声:“你可是我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啊!快请,快请。”
小仆奉上一桌席面,两人对坐,先碰了一杯,没等叙旧几句,彼此就改了姐妹相称。
傅春江给韩飞满上一盅,殷勤问道:“你同老将军不是都在赤凤前线么?怎么突然来了琅郡,吓姐姐一跳。”
“英王出使青麒,傅临受命执掌赤凤军务,玄甲军马驻扎青麒边境,据守合江。”韩飞抿了一口酒:“现无战事,我母女奉诏回京述职,并预备小弟应选侍子事宜。老太太绕路要看各地防务,我不耐烦跟去,就过来瞧瞧你。”
“哦”,傅春江点了点头:“看你一身潇洒,我可真羡慕啊。”
“我日日被英王督着,潇洒得起来么?”韩飞嗤笑一声:“倒是姐姐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净过清闲日子了。”
“嘿,如今这清闲日子也要过到头了。”傅春江长叹一声。
“怎么,有了烦心事?说来听听。”韩飞拈起一粒花生,丢进了口里。
“还不是为了春汛。”傅春江连声叹气。
“春汛年年都有……”韩飞不以为然:“如何应对,你早该熟了,还用愁眉苦脸的?这几年没闹大灾,你不是还因此屡获嘉奖么?”
“今年不同以往。”傅春江苦笑一声:“暴雨连绵不绝,洪流汹涌激越,怕是琅郡大堤承载不住,要出大事啊!”
韩飞瞟了她一眼:“再大的事也用不着怕!西川上有皇帝恭王盯着,下有总督将军管着,你一个小小的琅郡郡守,能有多大作为?”
“圣上若舍不下她的总督、将军,出了事不得拿我当替罪羊啊!”傅春江连连叹气。
“恭王也舍不下你的。”韩飞安慰道:“你替她在此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她眉头微皱:“这里闹得太凶,惹来朝野注意,也是麻烦。”
“我可不正是为此忧虑。” 傅春江以手抚额:“下游住着十多万百姓,农田村舍纵横,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我就是想瞒着掖着,也不可能啊!”
“你有何应对之法?”韩飞又问。
“每年朝廷下拨的赈灾款项,半数都被王主挪作它用。我这里修堤补坝捉襟见肘,只得东挪西用,还要假作账目,提心吊胆地应付上峰督查。唉,这郡守当的……你都不知道老百姓在背后怎样骂我。”傅春江不住摇头叹气:“如今更有何法可想?先将大堤疏漏之处排查一遍,能补即补;再将官宦富商眷属甄别出来,送至安全地方;动员百姓们上堤职守,以补兵吏之不足。”
“百姓们可还听话?”
“怎么可能听话!”傅春江撂下酒杯:“她们世居西川,对风雨洪流比我熟悉,大灾将至,多有所感。自昨日起,疾雨日夜未停,沧水暴涨,淹没浮桥,便有不少百姓抛家舍业,四路逃难。今天逃的更多,许多村落已十室九空。刚才下面回报,忙了多半日,只驱赶了百人上堤,若分昼夜三班,千里巡察,这点子人如何够用?还多是消极怠工,哭天喊地,伺机奔逃。兵士们不得不分出人手看着她们。嗬,我也管不了,听天由命吧!”
韩飞吃了两口酒:“姐姐,我说你这心肠也忒软了些!老百姓违抗官命,你辖制不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打算自己担着么?”
“……”傅春江一窒:“可若把百姓们都拘住了,万一决堤,死伤无数,我这不是作孽么?”
韩飞瞪了她一眼:“你身为郡守,明知大堤有险,却不使人察补,是为渎职。”
“这……何曾不去察补?可毕竟人手有限,难于面面俱到。”
“人手不足,可以征补民妇。”韩飞敲了敲桌子:“可放任百姓不听上命,四处流徙,仍是你渎职。”
“呃……”
“难民出了西川,壅塞周围郡府,既是累赘,更是麻烦。”韩飞瞟了她一眼:“姐姐觉得那些不得不替你善后的官员能高兴吗?”
“这个……”傅春江呐呐难言。
“光说说风凉话还是厚道的。”韩飞嗤笑一声:“上折子参你的怕也不会是少数吧?”
“可,就算把百姓们都赶上大堤巡查,怕也免不了决堤之祸啊?”傅春江愁眉苦脸:“你说,我又何必不给人家留活路?”
“那不一样。”韩飞嗔道:“决堤是天灾,补堤是官责。天灾降临,皇帝都要下罪己诏,你有什么好怕的?可要是身为郡守,未尽责尽力……姐姐,朝廷不找你当替罪羊,又找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