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见若怜脸红耳热,却是百般不愿多说,想起那日后院门前他与三月的一番拉扯,心里倒明白了几分:“你若果然没事,我也就不问了。”
若怜偷眼瞄去,见他并不以自己沉默为忤,面色仍是一派安静祥和,还带了几分体谅宽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公子,我……”
离凤浅浅一笑,拿起规矩簿子,低声诵读了三遍,就命闭门熄烛。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风雨,惦着堤旁百姓,又是辗转反侧,直到更鼓敲了三遍方才朦胧睡去。梦里一时是紫云瞳的风神言笑,一时是赤凤的大好河山,往事萦怀,心神难安,鬓角枕旁又湿了一片。再等睁眼,见天光已然放亮,他急急忙忙推被起身,略作梳洗,就往云瞳正寝而来。
谁知却扑了个空,冯晚告诉他:英王一个时辰前已带着暗使沈莫、叶恒赶往大堤查察去了。
离凤郁郁而归,坐在窗前见雨柱急密而下,院内花草被淋得七零八落,但有凹处皆积水成河,不由秀眉频蹙。
若怜推门而入,正听他凭栏叹气。
“公子,管事公公领了几个小仆过来,请您过目。”
离凤向门口一望,但见齐齐整整跪了一排六七个年轻男子,都着一色青衫,低头敛目,口称:“公子。”
管事趋前谄笑道:“池公子,这里您住着还满意不?”
离凤微微颔首:“多谢费心了。”
“这些都是奴才专门为您挑选的,聪明伶俐,手脚勤快,您看……”管事从头到尾指了一遍,那意思是让都留下。
“府里有规矩。”离凤不为所动,淡淡一笑:“我挑四个就到头了,不好违制的。”
“啊,您说的是……”管事反驳不能,心中暗自咬牙:这些小仆都是递了银钱想要出头的,自己一股脑儿领来给他,想着凑个侍郎的体面,一来巴结他高兴,二来也小赚一笔。谁知这位公子竟不领情,还要自己做主,挑三拣四……
离凤一个一个看过去,眼光落到跪在最旁边的两个男子身上,见他们虽也半屈腰背,屏息静待,却与其他人不同,双手左叠右掩,放在腹上。
这是赤凤的礼节……
离凤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半点异样,慢条斯理挑了一阵,间或问几句闲白,才最后循着那管事的眼光,先指了他极力关照的两人,而后才挑了那两个惹自己注目的。
若怜给几人安排了床铺,又布置了各自的差事,方依离凤之命,让他们一个一个单独叩见,聆听公子训示。
轮到第三位,离凤刚问了一句:“你是凤国人”,就见他蓦地红了眼圈,膝行上前,哽咽叫道:“大少爷……”
离凤一顿,仔细端详他的眉眼:“你是何人?”
“奴才是六少爷的陪嫁泗水。”那人泣道:“我娘是伺候老家主的白桦,我哥哥是跟在您身边的二应,他们……都死在了凰都……”
“白总管,二应……”离凤呆在椅上,喃喃几声。这两个人,一个是母亲的贴身忠仆,一个是自己的闺中大侍,都是再熟悉不过的。
“大少爷,奴才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儿竟能见到您……”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呢!离凤静静看着他:四海之大,我曾经孑然一身,孤苦漂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今,在这小小琅郡,不过两日,竟能连逢“故人”,真是巧得不可思议……
……
城南一间绸缎庄
大雨倾盆,顾客寥寥,掌柜的并几个伙计正在摆龙门阵,忽见门外跑进一个小仆来,一叠声地要找老蔫。
“我家公公说了……”小仆笑嘻嘻地摊开手掌:“你托他的事儿全办妥了,快兑银子来。”
老蔫和掌柜的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不动声色地移开柜台,步入后堂一间静室。
“拜见主子。”
屋中背身坐着一个女子,衣着绮丽,钗饰奢华,旁边立着一名亲卫,正持盅给她倒酒。
“说。”
掌柜的恭敬禀道:“消息回来了,不出您所料,池公子果然挑走了泗水,也留下了小樱。”
“嗬”,那女子轻嗤一笑,似乎十分满意,挥手令其退下,转对亲卫言道:“阿玉,我说什么来着?池敏心念故国,绝不会对赤凤的暗礼视而不见。”
“主子妙算。”
这主仆正是韩飞、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