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离凤一惊:“你要寻谁报仇?”
泗水的眸光沉了下来,隐隐透出一丝狠戾:“若无紫云瞳率军大举进犯,老家主、我娘、我哥哥就不会葬身火海,我就不会陪着六少爷嫁给吃奶的娃娃,池家就不会被陷害叛国而遭满门抄斩,我爹和一家人就不会跟着枉死,我就不会被四处转卖,受尽胤人的□□……大少爷,我和你一样,恨紫云瞳,恨胤军,恨胤国每一个人……”
离凤的心骤然抽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泗水:和我一样……
“大少爷,可我没本事,不知道该怎么报仇。以前,我每去侍宴,都想着把那些欺负我的女人杀死,可赔上性命,只能杀死一个、两个,我不甘心!后来,我又想着,等恭王来别苑睡觉,我就去刺杀她,赔上自己,赚个皇亲贵胄,也算值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她不是侵占了我家园的紫云瞳,不是在赤凤烧杀抢掠的混蛋胤军。”
“泗水……”离凤怔怔看着他。
“大少爷!”泗水满怀激愤,“扑通”一声跪下:“一遇见您,我心里就有底了。您忍着羞耻,舍身给紫云瞳当个侍宠公子,一定也是为了报仇吧?给老家主,给太女殿下,给池府满门,给凤国百姓报仇雪恨!今后我跟着您,您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这条命,这张脸,这具身子,都无所谓,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离凤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住了座下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樱偷眼打量了他一下,一边拿袖子掩着口鼻轻轻啜泣,一边拉了拉泗水:“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咱们只是男子,做不来什么大事的……”
“我是做不来,可大少爷行的!”泗水甩开他,满怀希冀地看着离凤:“老家主以前常说,大少爷的心性才能比小姐们还强呢!只要您在,池家就能永保平安!”
永保平安……离凤的眼眶一下子湿了:一家人都做了泉下冤鬼,我这母亲心目中能护着他们的人却还活着!虽活着,却如行尸走肉一般,连自己的真名实姓都弃了,还有什么心性才能……池敏,你……
“大少爷心里也苦。”小樱见景添情,仍去拉扯泗水的袖子:“就别再说那些让他伤心的话了。”
“嗯……”泗水抹了抹自己一脸的鼻涕眼泪。
“泗水,你恨胤人入骨,可在英府之中,要日日对着他们,还要时时服从管束。偶有不慎,露出端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不如……”离凤颇是担心,便想为他另安排个去处。
“我晓得。”泗水立刻答道:“您放心吧,我不给您惹麻烦。您是相府娇子,太女正君,都能忍下这些奇耻大辱。我一个小小仆从,有什么苦吃不了?又有什么气耐不下呢?”
“……”离凤迟疑了一下,想他若不在自己身边,耳提面命,加意保护,怕是更容易捅出什么篓子……他深叹了口气,勉强笑道:“那便好……”
一连三日,离凤每去正寝请安,都未遇云瞳,和冯晚打听了方才知道:她或在郡守府主事,或去堤坝巡查,或指挥百姓们迁徙,忙得不可开交,已有多日未归。偶尔碰上从奕、韩越、清涟、凌讶,听说水患日重,而她又当众立下“堤溃、田淹、民死则罪己”的誓言,都是一怀忧虑。
凌讶和韩越先后走马出府,估计是去查探水情。清涟约了从奕、自己和冯晚,拜佛诵经,为英王祈求平安!见他们磕头烧香,都是一派虔诚,自己跪在佛前,却觉心绪缭乱,刚念一段心经,就屡屡走神,实在待不下去,便抽身离堂。
一时停步园中,见池塘中的绿水已涨得快要漫过湖石,鸭鹭们都藏身旁边小舍,惊惶不安,拍翅鸣叫。想起琅郡大堤的光景,不禁深为之忧。
“君上……”
忽听得有人在背后低喊,离凤一惊,迅速回身。
“是我。”红雀朝着他一笑。
“不要再这样称呼。”离凤皱了皱眉。
“遵命。”红雀立刻改叫了“公子”。
“有什么事么?”离凤看他神情,诡异中夹杂着一丝兴奋,心中立时生出了警惕。
“奴才寻着个为殿下报仇的机会……”
离凤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谨慎地向四周看去。
“您不用担心,这里我都查过了,没人。”红雀凑近了他一些:“公子……”
离凤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那就说吧……”
“紫云瞳立下军令状,要与琅郡大堤共存亡!”红雀冷笑一声:“只要堤坝决口,百姓伤亡,她就逃不脱重罚。”
“……”离凤没有说话。
“静观其变,也未为不可,但何妨推波助澜?”红雀面容邪狞,看着离凤的眼中,真有几分韩飞的影子。
“怎么推波助澜?”
“奴才已经打探清楚了,紫云瞳随身带着一枚小印,上刻‘忠武同道’四字,是皇帝赐她出行在外,专上秘奏,或提调关防人马的印信。”红雀掏出一张叠得四四四方方、类似信函模样的薄纸,极快地塞到了离凤的袖子里:“公子只要在这上面偷盖一下,紫云瞳可就再没好日子过了……”
离凤心中一紧,脱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泄洪密令。”红雀把声音压得更低:“通开中游洪口,助她保住琅郡大堤。”
“啊?”离凤大吃一惊,连退数步:“中游通口?中游还有数万民居!”
“若非如此,万一老天眷顾,雨驻水落,堤全民安,她还如何获罪?”红雀笑得冷酷:“这条密令一下,中游必然田毁人亡。胤皇就是想保她也保不住了。轻则圈禁,重则问斩,反正她都不可能再领兵上阵、征伐天下了。”
“……”离凤捏住令信的手指微微颤动。
“看她身败名裂,殿下也算大仇得报,必能含笑九泉。”红雀又逼了一句。
离凤一凛。
红雀又言:“只要您在那上面盖个印儿……若实在不便,就先拓出个模子,奴才再使人仿去。只是这样一来,怕耽误时间。”
“我……”
“君上,这不过一件小事,于您不在话下。”红雀笑得暧昧:“使些情药,诱她一晚……就凭您这副花容月貌和她那个贪恋风流的性子,春帐情深,她哪儿还记得什么印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