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赶到英王正寝,见云瞳尚在里间沐浴,冯晚捧着衣物等在帘外,一见自己,举手轻“嘘”,又指旁边小凳,原来沈莫正歪靠着墙打盹,不时发出微鼾。
离凤正想着叶恒会在何处,就见帘子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来,先检出了抹胸、亵裤,又拿了小衣进去。
“晚晚,叫人再烧热水。”云瞳的声音传出。
“不必了,王主,还够用呢。”有人低声阻止,可不正是叶恒。
离凤皱了皱眉,又听他叫道:“小晚,麻烦你使人到我院子里……”
“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呢,不过,这里留有您的衣物。”冯晚把手里的全递进去,又从柜中抱来一叠艳红的男衫。
还真是处处特殊……离凤暗自咬了咬唇,须臾见云瞳掀帘出来,瞥见红衣,略有愣神:“这个……收起来。”
咦,仍叫收起来,难道不是叶使大人的?冯晚顿了一顿,没敢多问。
离凤迎上前恭敬一福:“王主金安。”
“嗯”,云瞳随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又命小西“传饭”,自己坐到了妆台前,等着冯晚过来梳头。
仆从们依命搬桌子,置碗筷,阵阵响动惊醒了沈莫,他揉揉眼睛,见身上盖着云瞳的披风,赶紧打叠整齐,红着脸捧了过来:“王主,我又……”
“你去贺兰少爷那里,请他穿戴了来见我。”云瞳笑瞅了他一眼,转叫小北:“外边但有文书,立即呈上。”
眼见众人各有其忙,离凤只觉自己杵在屋子中间似个外人一般,极不自在。
云瞳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案,眸光沉沉,盯着一处,显见是在思索什么,偶然一瞥妆镜,“哎呦”了一声。
冯晚连忙停住:“弄痛您了?奴才笨手笨脚的……”
“不是。”云瞳反手拍了拍他:“我忘了说,待会儿去见要紧的客,得戴四棱冠,梳个九凤朝阳髻更显气派。”
“九凤朝阳?”冯晚一愣:这个自己可不会,连名字都是头遭听说。
“让我来吧。”离凤见他尴尬,就主动揽下了这件差事。拿起木梳,捋着云瞳的秀发一顺到底,心里似乎也觉舒坦了一些。
“哥哥,您怎么还会这些?”在冯晚心中,像离凤这样的闺秀千金,自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该闲坐着品茗吹笛,画画写字。若劳动他做点什么,自己都觉罪过。
离凤强自一笑:“母亲让学的……”学骑,为着能与皇帝并辔;学梳,为着能讨皇帝欢心;学农桑蚕织,为着能父仪天下;学诗书礼仪,为着能当个像样的凤后……母亲煞费苦心,可到头来皆不过一场幻梦……
“赶明儿您能教教我么?”冯晚留心想学,不妨云瞳又命他去给自己找出门的衣裳。
“好。”离凤应了冯晚,心中却叹了一气:骑马是花把式,梳头也是弄这些宫廷里繁复无比却华而不实的样式,至于水田农桑,只让学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诗书礼教,沦为满口空话……唉,我这一国储后都被教养得无能若此,官员们又哪个肯在国事上用心?也怨不得大凤会亡……
想着心事,唇间就泄出无奈之音来,不妨一抬眼,正见云瞳从镜中审视着自己,离凤心中一凛,手上动作就跟着大了起来。
“嘶……”云瞳被他慌里慌张地一连扽断几根头发,扯得头皮直疼。
离凤越发无措,两手一僵,又掉了梳子。
“也有几日了……怎么,你还没歇过来?”云瞳瞥了一眼他细白的十指,一本正经地揶揄道。
“……”离凤霎时红了脸:“奴才不累,王主……才辛苦……”
“嗬”,云瞳笑了:你还知道本王忍得辛苦……
离凤本意是赞她为国勤劳,待等看见镜子中她一副眯起眼睛取笑人的模样,才恍觉自己的话有歧义,倒像是,在和她调情一般……
云瞳见他满脸红晕,羞不自胜,不由唇角微微扬起。
“王主”,好半天,离凤才又定下神来:“不知水情怎么样了?”
“水势仍涨,堤坝尚安。”云瞳言道:“你教的测算洪峰并堤坝载力的法子极准,极得用,多谢。”
“不客气。”离凤松下一口气,转又隐隐觉得什么地方膈应:虽不喜她无赖,可这认真客套起来,也让人别扭……
云瞳瞧他又蹙起了眉头,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担忧,便又说道:“傅帅有军报送来,说赤凤今年雨水不大,澜沧坝完好,田安民悦。你放心就是。”
“……”离凤一愣,心中立起欢欣,隐隐还多了一分感激。
云瞳在镜子里打量着他,久久也是展眉一笑。
“王主,礼衣都预备好了,这些东西一会儿还戴么?”冯晚放下一个小托盘,里面都是云瞳的随身之物,才从换过的衣裳里取出。
离凤作不经意一瞧,果见其中有一枚小印,四四方方,白玉雕就,刻面几字正是“忠武同道”,不由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