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玄心平轻叹口气:“官人不肯假以辞色,也是自然。这一年多来,心平累你受苦了,一揖不足以赔罪,且待日后。”
聂赢压住心头怒火,方要出言,就听门口响起一个清冷至极的声音:“胤使,请!”
“大祭司请!”
一个从头到脚蒙着飘飘白纱的男子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先面向玄承璧言道:“见过陛下。”
“啊,大祭司您怎么来了?”玄承璧十分意外。
“两代冠军侯忠肝义胆,得人神共敬。”大祭司冠帽之下,顾崇淡淡言道:“天神旨降神山,故来拜祭。”
“哦”,玄承璧点了点头,心中颇为自得:居然与天神所思所想不谋而合,看来这件事我又做对了。
在他之后,奉命前来迎亲的胤国钦使水月仙也朝灵位奠酒奉香:“英王遣下臣至此,代她一行女媳之礼。另有悼文一篇,尽表哀思。”
悼文不长,却句句皆出肺腑,感人至深,其中还引用了玄龙景王写给聂氏先祖的一副挽联“无功则无龙国,有史自有斯人”。
顾崇在蒙纱之内瞟了一眼脸色沉凝的玄心平,暗生嗤笑,故意走到聂赢身边问候:“聂侧君,尊亲尊姐在天有灵,见聂氏复旧,你终身有托,必感欣慰。”又朝老太爷致意:“老人家且请节哀。苦尽甘来,余寿可期,好日子还在后面。”
水月仙也是个伶俐不过的人,随在大祭司之后,极其恭敬地过来见礼,“侧君长,侧君短”的一通慰问,更将玄心平那几声“聂官人”衬成了不谐之音,连玄承璧都听出人家话里话外的不乐意来。
玄心平暗里咬了咬牙,退到聂赢对面,无声无息凝望着他。
聂赢就似恍然不觉一般,根本不予理睬。
玄心平背在身后的右手渐渐紧攥成拳。
玄承璧等诸臣都拜祭完了,笑眯眯地招呼聂赢:“聂侧君,恭喜你了。洛川的热闹朕竟没有赶上。”
玄龙重臣各自皱眉,太傅安陶紧着咳嗽了一声:我的陛下,这还在灵堂呢,您是前来吊唁的,不是赶着贺婚的!且堂堂玄龙国主,惦着去青麒国都看紫胤亲王娶夫,还当众大喇喇说了出来,大不成体统!
聂家老太爷眼看水月仙面露鄙夷之色,心中叹息不绝:也难怪紫胤看不起大龙。国主也近元服之年,说话行事仍似孩童一般,随心所欲,看不出一点城府卓见。想紫云瞳在她这个年纪,已然魁夺真武盛会榜首,历练军中,谋夺帅印,回师上京,战败名将,襄助皇姐登基,成就累累勋名。唉,两相对比,我大龙还有什么指望……
聂赢与爷爷一般心思,轻叹一声,正要答言,忽见有小内监慌慌张张地进堂,跪到国主面前,双手高举一纸:“陛下,兵马司转来紧急军报!”
“啊?”玄承璧一愣。
郑易赶紧接了过来,打开宣读:“夷狄央金族首领元摩利叛,侵占北方六镇,璃国哈赤族与之相呼应,葛后已遣兵东下。”
“这……”玄承璧并堂内重臣都是大惊:“大司马可有奏对?”
“大司马卧病多日,未到司治事。”小内监禀道:“她命若有急报,直呈陛下。”
“啊……”玄承璧一脸惊慌:央金族是北方夷狄,诸戎之首,向不省心。民风彪悍,极难管辖,常因土地粮食等事与中原氏族龃龉。百年之间,争执不断,近来愈演愈烈。二十年前,元摩利之母塔基世就曾兴兵作乱,为当时镇守北方的冠军侯聂飘萍所败,立誓永不再叛。去年塔基世新丧,诸女夺位,朝廷听信雍州刺史郭开之言,扶持季女元摩利登位。不想她刚刚得势,就背信弃义,再度兴兵,还去勾结雪璃境内的哈赤族。若雪璃借平叛之名,趁机攻入大龙西北,后果不堪设想。
聂赢暗在心下叹了一声:果不出爷爷所料,紫胤尚未寻到借口,雪璃已先行动手了。央金族敢叛,必与哈赤族有关……
“她们……元摩利何由要叛?”玄承璧颤声问道:“朝廷可待其不薄啊!”
“元摩利纠合北方九戎,且与哈赤族定盟结亲,要……要自己立国!”
“啊……”玄承璧目瞪口呆:“她,她好大的胆子!”
“她布告天下,说:当年六国亦是叛碧落而出。今天下纷乱,英雌辈出,逐鹿中原,莫问出身,有德者居之,无能者让之。”
“……”玄承璧憋了半天,喊出两字:“……狂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