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啊？

冯晚心下疑惑：眼见英府规矩森严，上下尊卑，一丝不苟。寒总管在此问话，周围仆从林立，无一敢涎笑放肆；除了小西这种之前没受过约束的孩子，怎么还有人敢随随便便当面插话？一想至此，也生了好奇，便随着众人转头看去，却见廊柱旁倚着一人，身材高挑，容貌清俊，神情内敛，风华秀雅，着一袭淡蓝色开襟外袍，周身并无饰物，腰间系着素绦，冠发只用两条长带。看年纪似与寒总管相仿，仔细再瞧，两人却大不相同，一似傲岸之峻石，凛不可犯；一如郁美之静海，幽沉深远。

“你怎么来了？”寒冬皱眉埋怨了一句：“还怕我会不给你送信么？”

那人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只拿眼不住去瞅两个暗卫。

旁人尚在怔楞，叶恒、沈莫却皆一震，双双抢步上前，单膝跪倒，口称：“前辈。”

那人并不受礼，却是苦笑一声，扶着廊柱，微微侧身让过。

寒冬立刻对叶恒两人斥道：“尔等难道不知，叶总管早已还哨脱籍，何以再行暗部后进之礼？”

“……”

两人一愣，又不敢怠慢，叶恒垂首敛目，率先换了一句：“叶恒拜见叶总管。”

沈莫经他提醒，也赶紧学着说道：“沈莫拜见叶总管。”

原来他是叶秋……冯晚这才恍然：难怪讲话无甚顾忌。听说他腿脚不便，轻易不在府中走动，今日亲身至此，想必是为迎接王主。又见离凤带着若怜，也缓步上前行礼，自己刚想随着挪动，忖度身份，赶紧止步，仍和小西、小北立在一处。

“请起吧。”叶秋探手虚扶一把，又朝几人细细看去，面上露出一弯浅笑。等又看到冯晚，霎时一愣。

冯晚见他将目光久久停在了自己身上，心中颇感紧张，又不知该如何行事，难免窘迫不安，忽觉有人在背后轻推自己：“还不请安？”

“啊……”冯晚赶紧原地跪下，先向叶秋磕了一个头，又转向寒冬方向再磕一个头：“拜见总管大人。”

寒冬这才注意到他，蹙眉走近，俯身抬起他下颏儿，往脸上瞧了又瞧。

冯晚两手都攥出汗来，心跳“怦怦”不停。

“你叫什么名字？”寒冬冷冷问道。

“冯晚……”冯晚颤声回答。

旁边跟着的公公禀道：“他是王主在洛川收下的小奴侍，一直伺候在旁。”

“就是阳总管信上，被妻家休出门、又被王主善心捡回来的那个？”

寒冬声音不高，可听在冯晚耳中，却如轰雷一般。数十道目光交织如网，笼罩在他身上，困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公公简单作答，退去了一旁。

“你是麒国人？”寒冬仍盯着冯晚发问。

“我……我爹爹是凤国人……”冯晚下意识偏头，想躲开他冷锐的目光。

寒冬却不容他丝毫逃避，手指一紧，迫得冯晚更高地抬起头来，继续逼问道：“那你娘呢？”

冯晚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回话！”寒冬沉声一喝，吓得旁边仆从各自打了个冷战。

冯晚身子一颤：“我……我没见过我娘……”

“没见过？”寒冬仍是不满意：“那她叫什么？”

冯晚被他逼得红了眼圈“……我不知道……”

寒冬眯起眼睛，捏着他下颏儿的两指越发用力：“自己乖乖说，别让我费神去查……”

“……”冯晚拼命忍住就要流下来的眼泪，之前脸上因忐忑羞怯泛起的红晕也褪的一丝不剩：“我真不知道……我打出生起，就没见过她，也……也不知道她是谁……我爹从不肯说……”

叶秋暗叹一声，取出廊柱后的两只手杖，拖着伤腿，慢慢挨到近前，轻轻推开了寒冬紧锢着冯晚的右手，才要说话，就听见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传来：“冯晚哥哥，你别伤心……”

众人的目光“刷”地投向院门，却不见有人进来。小西正自奇怪，就见门口一棵大枇杷树上“嗖溜嗖溜”蹿下一个小男孩，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头发用七彩绢绳编成一条条小辫，七八根扎在头顶，其余的披在肩上，随着他一蹦一跳上下打晃。才向着这边跑了两步，就听寒冬冷哼一声，男孩儿立马停住，赶紧解开掖在腰间的袍襟，装模作样地拍打了一番土屑，低着头，小碎步，作出一副极懂规矩的样子，溜溜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