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的伙计是最有眼色的,一瞧进来这几位,便知不是平常主顾,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不等云瞳开口,直接就请入雅间,先奉香茶。
“是为小少爷喜事将近,还是娘子……”一个衣着主管服饰的中年男子殷勤地提了个话头,看云瞳只揉额角,也不多话,便明其意,挥手命伙计们摆了一排衣裳,依次介绍起来:“娘子请看这件,料子是茜云纱的,又薄又软又透;手工是锦绣坊的,扎的花儿能吐芬芳,绣的雀儿能振翅膀,别提有多精致;这颜色配得也好,正红底子热烈如火,镶边黑丝妩媚娇娆……”
韩越暗觉奇怪:明明是我买衣裳,他不就着我的喜好,怎么一个劲儿朝她说呢?又听那人继续赞道:“最不寻常的是这款式,别说上京,就是六国都城您都寻不来一件重样的!娘子,不是小人夸口,看了这外面,就没人不想瞧瞧里面的……”
里面有什么蹊跷?韩越好奇地走过去一撩衣裳:里面空的啊,什么都没有……
云瞳看他粉白的手臂穿梭在红衣墨线之间,撩人情思,惑人心神,下意识就干咽了两声口水,见韩越疑惑地朝自己看来,赶紧遮掩着问向主管:“我说……那个……夜来香的生意一直不错吧?”
“还好。多谢娘子郎君们照顾。”主管笑了一笑:“六国之中多少达官显贵,只要想买这些衣裳,就只认小店一家。像颍川韩侯府,凤后娘家贺兰氏都是这里的常客。”
“啊?”听他举出自己家为例,韩越不由一愣:每年给我制的衣裳里面怎么没有这些样子的?
“咳咳……”云瞳避开他求教自己的眼神,随意问道:“这是何故?难道你家的衣裳比宫里、官中做得还好?”
“那倒不是,只不过……”主管顿了一顿:“宫里、官中崇尚一本正经,虽有好料子,好手艺活,匠师们却怎么敢任意妄为?”
“有道理。”云瞳点了点头,又瞥瞥那一排架子上华缎锦纱,不禁就想起顾崇留在自己柜中的绯红纱衣和他那一身魅惑的春情……洞房花烛,玄龙新嫁郎的亵衣也很让人满意,又薄又紧,既撩动了自己,又裹得阿赢不方便动弹……就只阿凤和阿恒总是穿得规规矩矩,脱起来麻烦,撕起来又毫无意趣……还有莫莫,怎么就偏爱那些繁复花扣?从领口一路系到膝下,让人看着就生厌烦,恨不得一把扯掉……
云瞳得的心猿意马,眸光渐渐泛起了一圈淡紫。
韩越听那主管又介绍了几句,方才醒悟到这都是些不能穿出去见人的衣裳,脸上一羞,顿足而走。
云瞳赶紧跟上,临出门时低声问三月:“刚才那些衣裳里有两身素白的,你可记得?”
“是”,三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主子,那两套是一整架子上最要不得的了,好看倒也好看,可穿上它,能打动得了女人么?奴才可不喜欢!
“咳……”云瞳极力压低声音,用最快的速度吩咐道:“那两套不要!听明白没有?”
“啊?”三月一愣,转而目瞪口呆:那两套不要?也就是说,剩下的……您都……都买回去?
……
云瞳携韩越沿街而走,找到大绸缎庄,又进去买了两件正正经经的衣裳方便他穿换,出门向左,拐上一条僻静些的小道,预备等他喊累,就抄近路回府。谁知路到尽头,竟然不通,迎面好大一座宅院,门上匾额题着三个鎏金大字:神机堂!
“呦,怎么走到死胡同里来了?”韩越朝牌匾一看,皱起眉头:“你是故意溜达到这里的不是?哼,不许你又假私济公!”
云瞳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背:“我也不知神机堂上京分堂建在这里……”
“那咱们快走吧。”韩越刚要转身,忽见神机堂开了大门,里面送出一人,恰是方才馄饨铺中坐在对面的英挺女子。
咦?云瞳心中一动:又遇上了……还是在这个地方……
那女子也看见了云瞳两人,脚步略顿,转而却不紧不慢地下了石阶,仿若路人一般擦肩而过,脸上并无一丝异色。
“娘子?”背后突然响起个稚嫩的声音。
云瞳和那女子同时转头,却见神机堂大门内钻出一个总角小童,先到了那女子面前,施礼后递上一个纸封:“娘子方才落下了。”转而,又到云瞳面前躬身一揖:“娘子,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一刹那间,云瞳与那女子两两对望,眸光中都是意蕴不明。
女子容色淡淡,将纸封往小童怀里一推:“小娃娃,你认错人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云瞳也展颜笑道:“小家伙,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无意进去打扰。”
女子不等后话,施施而走;云瞳也拉起韩越,与之背道离去;剩下小童一个,看看纸封,瞄瞄这几个人的背影,虽生困惑,未敢多话,转身便回了堂里,穿过前厅,停在一间静室之外:
“启禀少主,两事都没办成。”
“进来。”
小童掀帘而入,不期然竟闻满室茶香:这云顶金针闻起来香,喝起来苦,怎么少主偏爱这个滋味?
李慕听他说完,眸光落在奉回的纸封上,口中却道:“她说认错了人,不是想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