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噩梦,光怪陆离。斑驳的宫墙,凶腾的大火,离凤又听见那个嘶哑如耳语般的声音:“离开凤国,离开┄┄离┄┄凤┄┄”
转而却是一把清越动听的嗓音响起:“你叫离凤?如今可真是一只离巢孤凤了!”
离凤猛地睁开眼睛,却不见那双如最美黑曜石般莹透的双眸,入目处是绣着青叶黄鹂的帘幔软帐,两幅半开,随着微风轻轻抖动。
“敏儿,你醒了?”
“母亲┄┄”他乍惊转头,竟然看见穿戴着一身官服的大凤左相,可她的容貌却似老了十岁,鬓发皆白,有气无力。
“池家欠下了债,只有┄┄你能还了!敏儿,母亲对不起你!”
他想扑进母亲怀中放声痛哭,还未抓到她的衣角,腰肢却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敏弟,我日思夜想你多年,不想竟见于今日┄┄”
他骤然一惊,偏身要躲。
“怎么了?”赤司烨无复当年翩翩之姿,玉体纤瘦,形容憔悴:“我是司烨啊,敏弟,你不认识我了?”
“殿下┄┄”他听见自己竟然惊叫了一声。
“别怕!”司烨笑得那么温柔:“有话慢慢说。我们婚约已定,天下皆知┄┄我要以身许国,你要相从地下┄┄敏弟,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他喉咙里似堵着什么东西,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忽觉背后一寒,他胆颤的转头去看,正对上紫云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双眸。
“原来如此┄┄”她盯着自己,只说了四个字。
“敏弟,她是谁啊?”司烨贴近过来,忽然皱眉:“这是┄┄耳徽?谁给你的?你为什么要戴?”
他被猛地推开,摔倒在地。
云瞳冷眼相望,伸手横在他眼前:“还我┄┄”
“也还我!”司烨的声音尖利起来:“还我的命,还我的债,还我的情┄┄”
┄┄
“啊┄┄”
“公子?”若怜急急撩开帐子。
离凤满脸是汗,抓着锦被,张口喘了半日。
“您是梦魇住了,别怕,别怕!”若怜拿着帕子,一边给他轻轻擦拭,一边柔柔安慰。
“什么时辰了?”阳光有些刺目,离凤以手挡脸,重又缓缓瘫倒。
“都已过了午时!”若怜见他心有不安,连忙安慰:“早上见您没去请安,王主一个字都没怪罪!寒总管把我叫过去询问,我说您身上不大舒坦,寒总管就让好生养着,最近都不用到正寝侍膳了,还告诉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好自为之!”
离凤一怔,只觉心里空的更厉害了,半晌方牵了牵唇角:“好!”
若怜忙着端盆倒水,烫了巾帕要帮他抹脸,却见他自己摘下了耳徽,举在眼前痴痴看着。
“公子?”
“把它搁到┄┄搁到┄┄”离凤想将耳徽递给若怜,却悬而不放,一径颤抖,忽而想起那日,云瞳要使耳徽后的尖钉刺穿阴珠,遍寻不着,最后从妆盒的犄角旮旯里翻检了出来,脸色极是难看。
当时他不懂她为何生气,今日方知,若是真正重视珍爱的东西,搁到心尖上护着都不觉妥帖,哪里会扔到冷冰冰的匣子里去呢。
“公子戴着就好,洗把脸不会弄脏的。”若怜不明所以。
戴着┄┄让她瞧见,只会更加生气吧!让别人瞧见,只会更恼我不懂“好自为之”吧!离凤浑不知自己已经颤了多久,犹不舍放。
“要不,先取条红绳穿上?洗完再戴。”若怜轻声问道。
“┄┄红绳┄┄”离凤喃喃重复着,眸光越发痴绝。
若怜抿嘴儿一笑,手脚麻利的帮他拾掇好,端端正正掖到了胸口里:“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有月老的红绳在,任是仇家敌国,也变了恩爱鸳鸯。”
你和她国仇家恨,山重海深,今生今世,不死不休!赤司炀恶毒的诅咒紧接着若怜美好的祝愿出现在耳旁,离凤猛然甩头,却怎么也甩脱不开。当日一字一句,梦中一情一景,都无比清晰的现到了脑海中。
太女殿下┄┄我已很久没有想起你了!不是忘了,而是┄┄离凤蒙住了眼睛,任珠泪纷纷而落:我很怕想起你!我知道池家欠了你的债,更知道池敏欠了你的情┄┄不是我不想还,而是┄┄哪怕我立刻死了,也┄┄也还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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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章殿东暖阁
武德帝和自赤凤归来述职的官员详谈之后,批示几条:“现今,赤司炀对弑君盗国之罪供认不讳,其姐妹等愿执臣礼,将凤国版图并入大胤。璃、龙、麒、乌除了认可,别无它计。然收拾人心,并非一时易事。民生当顾,税赋要减,人才要招揽,百姓要安抚,刑狱要谨慎。除开这些,卿等还有何建议?”
和王早已想好一条:“前赤凤太女司烨以身殉国,得凰都百姓哀怜敬重。英王已为之收骸骨,葬皇陵,臣妹以为,尚需予其正名号,置祭奠,以昭我大胤慈仁之德。”
云瞳脸色难看,怒“哼”了一声:什么狗屁主意!给赤司烨正名安祀,她的夫君郞侍不该为朝廷善待保护么?池敏现为我元服公子,一经揭发,又成天下新闻。还什么彰显慈仁之德,不成了张扬侵略之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