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胡思乱想,眸光中难免带上些窥视之色。顾崇是何等敏感精细之人,立刻就感觉到了:“王驾有何垂询,请讲吧?”
“啊┄┄”云瞳收回不太礼貌的目光,低咳一声,说了想为赤司烨做个道场的事儿:“彼为赤凤太女,蹈火殉国,其志可嘉,其情可悯。本王有心替她超度超度。”
“是隆重操办,还是┄┄”顾崇在面纱之下,瞟了她一眼。
“此事不过我一点小心思┄┄”云瞳答道。
“明白了!”
“另外┄┄嗯┄┄”云瞳稍微踌躇了一下:“徽州之战,枉死许多百姓,实在有伤天和。还请您不辞劳苦,一并念上几卷往生圣经。”池慧虽然该死,可她一门老小却是无辜受难,阿凤为此三年茹素,可逢年节上,并不敢公开祭奠亲人。不如借此机会,我帮他聊尽心意吧。
“王驾慈仁,此苍生之福!”顾崇将两事放在一处一想,已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我有孝经一卷,方便内眷在家诵读,为亲人祝祷,可修后福。”
好个聪慧通透的男子!云瞳心思一动,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多谢大祭司!”
顾崇颔首:“度化众生是我职责所在,既遇有缘人,该当点化。”
“┄┄”云瞳听见“有缘人”三字,立刻想起了他给自己的那五卷天经,沉吟又道:“前在洛川,蒙大祭司慷慨授经┄┄小王不胜感激。”
沈莫下意识撇了撇嘴儿: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王主还不胜感激,真是羞死人了┄┄
顾崇不明其故,想着紫云瞳那么一个风流性子,竟被自己辖制的节欲修身,没有急死恨死,还要惺惺作态,亲自登门致谢,说些言不由衷的鬼话,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一时起了顽皮,便故意问道:“王驾研读之后,有何所得?”
“嗯,学了不少招式!”云瞳点头。
“┄┄”沈莫“腾”的就红了脸:王主,您还好意思说哪?
“招式?”顾崇没有听懂:什么招式?怎么还有招式?
云瞳面不改色:“天神教授了许多阴阳交合的要旨,内附详尽描述,远胜世面上的简陋春图,读过一遍,如身临其境,使小王大开蒙智!”
“┄┄”沈莫一张小脸烧成了通红,羞得都不敢抬头:主子,你┄┄你┄┄知道不知道害臊两字怎生书写啊?
顾崇听得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吐出四个字来:“您说┄┄什么?”
听他语气不复先前空洞淡漠,云瞳暗自一笑,面上仍是一本正经:“自习此经,小王一改之前恹恹缩缩,呆滞无聊之态┄┄始知世间何为极乐之事┄┄”
“┄┄”顾崇在蒙纱之内张圆了口,平生少有这样反应不上来的时候。
“只是小王生性愚钝,敬阅天经,日夜参详,还多有不能解悟之处┄┄”云瞳拱了拱手:“请大祭司不吝赐教!”
“啊?”沈莫的下巴都要被惊掉了:王主你对着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的大祭司,求教床事姿势?小心夜里天神找你算账。
云瞳倒非故意调戏大祭司,只是那天经五卷之中蕴含着一门奇功口诀,被自己无意侦得,疑惑万分。起首‘夫神气同体,精髓一源’赫然就是归元大法总论上的一句,其它心法似乎也与那门上古神功有交通之处。可自己试练之下,又觉并不完整,初时能滋养体气,蓬勃精神,可往深里钻研,却是奥秘多端,越练越艰涩雍窒,隐隐还有些与自己内息冲撞抵逆,像是因灵识未悟以致哪个关窍不通。生生瞧着是好东西,却难于收归己用。
若恩师尚在,与之一道参详,相互启发,那是最好不过。可老太太已然仙逝,世间修炼归元大法的就剩了自己一个。是以虽得宝卷,领悟不能,只好暂时搁置,期异日再有进益。可此时对着赠经之人,她却忽生妄想,若能受些点拨,岂不为好?只是碧落大祭司是个什么心思,摸不清,看不透;神山有些什么秘密,行事是个什么路数,也窥不得,识不明。故而先用言词试探。
顾崇当日只是随手给了云瞳几卷天经,并不知其中还藏有这样的秘密。神山有一储经阁,内里经书足有万卷,平日经黑衣神使捡择放到案头。他翻过几本,都是些禁锢人心的条条框框,读来味同嚼蜡,便置之不理了。但以大祭司身份出门,如去洛川,如来上京,规矩总得依从,是以都携带着大批经卷。此时听云瞳所言,叫人糊涂,是她有意戏弄,还是内里另有玄机?碧落大祭司得天神垂爱,受六国供养,圣洁高贵,地位超然,按理说她再孟浪,再风流,再爱胡闹,也不该这般言词无状,举止不谨。莫非┄┄
他朝云瞳望去,见她目光灼灼,也正盯着自己。
莫非她知道我是谁了?顾崇芳心一跳:前在喜堂失态,被她瞧出端倪?还是听经能解头痛的胡话,让她起了疑心?又或是那次天降星雨,我匆促而逃,被她发现了行踪?
云瞳此时也在暗中掂量:我说了这么多戏谑之辞,他仍不急不恼,这可奇怪!按说亵渎神山,罪责不小,他纵然顾全脸面,没把我踢出门墙,也该义正词严,痛加鞭挞啊,怎的无声无息,置若罔闻?看来天经真有蹊跷,这个大祭司也不简单┄┄
“王驾┄┄”又过了一刻,顾崇终于开口说话了:“天经神卷,本就玄妙,如天机神识,岂人人能悟?王驾小有疑惑,也属自然。”
“是!”云瞳笑道:“小王乃是俗人,不通天道,心颇遗憾。大祭司向为天神眷爱,灵透非凡,若能指点小王几句┄┄自是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