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月末,秋风微凛,落叶成阵。马车一路驶过荣盛大街。离凤隔着纱帘好奇的向外看去,但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买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不由诧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街上这样热闹?”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金街向来如此!”云瞳一手揽着他的腰身,一手挡在额间假寐。
“哦?”离凤一愣,再看几眼,陡生羡慕:“都说六国之中大明(金乌国都)夜市最为繁盛,今见上京,想来不遑多让。”
“金乌现都快成了雪璃属国,还繁盛什么?”云瞳面带傲色:“哪里也比不了皇姐治下的大胤都城。”
这说的倒是实情┄┄离凤心下一叹。
“不看了?”云瞳从指缝中见他转回身子,没了刚才兴致勃勃的劲头,不禁皱眉:“你平日困在府中,也没机会观赏观赏大胤的风土人情。今儿我是特意绕路带你逛逛。”
“谢王主美意!”离凤牵了牵唇角,两道秀眉随即蹙起。
“怎么┄┄”云瞳暗度其意:“莫非一见此景,心念故国,又增忧思?”
离凤并未否认:“赤凤凰都曾为碧落王朝元京,传为神建,屹立千年,鼎盛之时的荣华,也曾令人叹为观止。如今却是什么模样?孤立斜阳,满目疮痍,对比上京,真是不堪回想。”
“盛衰兴亡,乃天道常理,轮回往复,实难抗逆!”云瞳言道。
“是!”离凤点头:“然细思衰亡之因,令人痛心!”
云瞳瞟了他一眼:“阿凤以为这衰亡之因为何?”
离凤沉默片刻,先予反问:“王主,在你心中孰事为重?”
“苍生最重!”云瞳毫无犹豫。
“那苍生以何为重?”离凤又问。
“食有粟,衣有帛,居有处,耕有田。家人平安,女孙绵延┄┄”云瞳边想边道。
“然也!”离凤叹道:“君若自弃于民,必为民所弃!”
“此话在理!”云瞳不想他有此见识,大为惊讶:“阿凤┄┄”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你紫氏先祖辞官还乡时的一句感叹。”
“哦?”云瞳竟不知道。
离凤幽幽言道:“那位先祖讳中曦,曾为碧落王臣,愤于聩主昏政,隐居山野,终身未再出仕,却教导出一女二孙,后创胤国二百年基业。她还有一句名言: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王主必有耳闻?”
“说的太好了!”云瞳品味良久,只觉振聋发聩。
“百姓最苦!”离凤坦言:“谁使她们食有粟,衣有帛,居有处,耕有田,家人平安,女孙绵延,她们就会追随谁。不管是凤国赤氏,还是大胤紫氏,抑或青、龙、金、雪,乃至天下万姓。”
云瞳深以为然。
“奴家近来读史,颇多感悟:不因其德掩其失,亦不以其人废其言,是善是过,皆以为鉴┄┄”离凤深深望进云瞳的眼中。
云瞳咬了咬牙。
离凤再未多言,转头又朝窗外看去: “若天下再无战乱,非只上京一处,而大城小镇都能有此盛景,百姓安居乐业,喜笑颜开,那该多好!”
车内寂然无声。
良久,离凤忽觉手被握住,她靠近自己,低声慰道:“会有那一日的┄┄”
“只可惜不能亲眼见到┄┄”
“未必!”云瞳目光悠远:“纵不能亲历亲见,可盛世为你亲缔亲建,苍生得享你未尽之福,有何憾哉!”
“┄┄”离凤心头一热。
“阿凤┄┄”云瞳将他抱进怀中,心中虽然喜爱,口里却不免抱怨:“你不把话说尽,就不懂罢休。真是个倔强脾气!”
“那些话都是王主的老祖宗们说的!”离凤小声辩解。
“嗬┄┄”云瞳一嗤:居然还抬出祖宗教训我,你可越来越有本事了。
┄┄
车辕上,三月拿余光瞟着若怜:“喂,我说你怎么没话啊?”
“嘘!”若怜悄悄打个手势:“王主和公子聊天呢,不可打扰!”
“你竖着耳朵偷听,王主会不高兴的!”
“我没偷听┄┄”若怜涨红了小脸。
“那你在想什么?”三月凑近他问道。
若怜下意识就往旁边躲,差点掉下车去,被三月一把拽了回来,和她靠的更近了。
“那包东西里你最喜欢哪样?”
若怜不知如何答她,干脆摇摇头:“我没看。”公子检查之后,他确实没再打开,这可不算说谎。
“啊?”三月大是意外:“为何不看?”
“为何要看?”若怜小声说道。
“那是我送你的!”三月瞪起眼睛。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若怜一边嗫嚅,一边暗道:却来随便欺负人家,还又亲又抱的┄┄
“我是你债主!”三月刚把身份摆了出来,就听车厢里云瞳咳嗽了一声,估计是嫌自己太吵。她赶紧噤声收敛,转而一想:是没道理,债主给的东西,谁说债奴就一定会看,一定会喜欢呢。
若怜耳旁不闻聒噪了,偷偷一瞄,见身边陶大人板着脸,撅着嘴,一副气恼模样,暗生不安:是不是我把话说急了?还是,她压根儿就没那层意思┄┄
驶过金街,马车在条岔道上忽然停了下来,云瞳便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