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离凤早起又来看冯晚,见已经醒了,正睁着两只失神的大眼在看窗外枯枝,问他身上怎样,也不闻作答。使手摸摸额头,烧已退了大半。
若怜在旁直呼:“阿弥陀佛!这小绿膏真是一瓶灵药。”
“金大夫说一日两次,不能擅停。”离凤见冯晚不肯张腿涂药,只得坐在床边劝道:“下面的伤不比别处,若治不好,以后连饭也不得吃。你可怎么好起来呢?”
等了许久,才听他哑着声音说道:“我自己来。”
离凤深叹一气,留下若怜帮忙,自己闭门出屋,半晌竟不闻里面泄出一丝呻.吟,想到冯晚不知是在怎样强忍那些痛楚,心中顿生凄然。再等回来,见他仰在帐中,满额冷汗,既不看人,也不答话。黑湿的卷发散了满床,更衬得人如纸片样单薄苍白。昔时丰满莹润的双颊深凹了进去,其上似乎只剩了一对黑漆漆的瞳仁,眨也不眨的大大睁着。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冯晚竟如变了个人一般,要么昏昏沉沉睡去,要么恍恍惚惚呆着,不哭不闹,不言不动。离凤深为忧虑,每每拿话开导,也不见效。有时明明见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圈红了,却再没落下一滴泪来。急的若怜几次悄悄建议:“是不是请金大夫再给开些治失心疯的药?”
离凤只怕冯晚有意寻死,排了小侍儿数人不分白天黑夜的轮班守着;又恐刑堂来人拿他,自己不在底下人难于应付,因而同从奕告了假,暂不去两处侧君院落请安,每日就在邀凤阁照料。
这一日午后,两个小厮换班,见冯晚睡着了便悄声闲话。
“连翘哥哥使人来问这位是怎么样呢?”
“不死不活,又呆又傻。”
“唉!天天受累看着他。”一个小厮发起了牢骚:“公子怎么想的,捡个累赘回来干嘛?”
略略
“侧君的吩咐他也不听么?”离凤有些烦躁:“你去说给他,人还糊涂着,怕是不可救药了,用不着三天两头再来催命。”
“是!”若怜偷着往冯晚脸上一瞧,暗道:公子这是顶着多大压力救你护你,不说感恩戴德,总得道声谢吧?
冯晚却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一脸淡漠,见桌上妆镜立着,居然过去自顾自照了起来:“人不人,鬼不鬼,原来我现在是这种模样了……”
“……”
若怜见离凤脸色不好,忙把他请了出去,先遣人回了刑堂,方低声劝道:“公子莫急。我看冯晚是迷了本性了。”
离凤连鼻尖都是通红的:“原本好好一个人……”
“之前您在春藤馆也是这副样子,我看着也害怕呢。”若怜叹道:“好歹他没有求死的心了,也吃、也睡、也养着,不时还会问我,王主几时回来?寒总管叶总管几时回来?”
“我都没敢告诉他圣驾已经进城,王主中途奉命去阅看先帝和孝贤后山陵工程,还要晚回几日。”离凤心中焦急:“就怕这当口两位总管先到,又要拿他去刑堂。”
“我看他心里明白的很。”若怜瞥了一眼冯晚床旁的小窗:“若真这么不巧,公子可有对策?”
离凤秀眉蹙紧,深叹一气。
……
又是一日午后,冯晚隐约听得窗外传来鼓乐之声,坐起身一阵张望,又拍旁边睡着了的小厮:“你出去看看,是不是王主回来了?”
小厮正做好梦,陡然惊醒,怨气十足,一把将冯晚推开:略略
“还好意思问别人呐!”小厮正自嘟嘟囔囔,不妨一抬头,瞅见一束凛冽的似要杀人的目光对着自己怒射而来,登时吓了个激灵:“你……你干嘛?”
冯晚盯了他片刻,缓缓转头又看窗外:“外面有什么热闹?”
“东海几处属岛的酋王、世女、贵相来了,仰慕王主,要过府拜会。”小厮觉得心跳仍急,也不知为何就答起话来:“因人家要赶在封海之前回去,不能多做耽搁,所以大宴就定在明日。”
“就是说明日,王主能回来了?”
王主回来就有你的好了?想得美!小厮撇了撇嘴:“是。日子太紧,张罗的事又多,画眉阆侧君已然忙的不可开交。”
“怪不得……”
“怪不得他没有遣人再来探问你?”小厮心中不忿,便要嘲讽:“你该庆幸才对。戊申管事现在也没空理你了。醉花堂人手不足,他正愁是从府里挑还是到外面买呢。”
“大宴几时开始?”
“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