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渡
烟波浩渺,峰峦叠嶂,半坡之上,有一青石小屋藏匿林间,前布疑阵,后排诡道,四周布满隐哨。一个蒙着头脸的灰衣人三纵两跳,在山林中折了几个来回,忽就消失不见了。高踞壁间的猎鹰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正无聊的磨着一对利爪,猛然间却凶光一闪,振翅而起,急往下冲,攫起一只刚刚探出头来张望的兔子。
“殿下,消息来了。”
小屋门一开,灰衣人跪地上禀,却见她年轻的主子-青麒前太女遗腹、慧王青峦仍盯着长桌上的沙盘在看,半点惊喜之色也无。
“她几时到?”
“三日后晚间。”灰衣人顾不得喘上口气:“和殿下所料一点不差。韩飞是乔装改扮,欲直出兀岭,身边带的人也不多。”
青峦从荷包里拈出一颗梅豆,丢入口中慢慢嚼着:“江水到什么位置了?”
旁边侍立一中年女子,眉目十分精干:“今年水势似乎不足。”
“与春时紫胤于琅郡泄洪有关。”青峦那两道秀眉微蹙即开:“不妨。等韩飞过江之后,将渡桥陷沉。滕姨告我,再有几日必起大风,则东岸船只不敢涉江,西岸军资皆在交割之中,更无可虑。”
“殿下……”心腹女子名赵枚,低声问道:“韩飞今来,不知是受其母之命,还是自行其事?”
“你是想问她有何后招?”青峦摆手,令灰衣人起身。
“韩宜、韩飞母女皆世之名将,殿下不可掉以轻心啊?”
“已然四面楚歌尚趾高气扬、浑噩无知……名将?”青峦又拈出一颗梅豆细细品尝:“你们说韩宜现在哪里?”
赵枚和灰衣人对望了一眼:“该在回去紫胤合江大营的路上。”
“哪条路上?”
“这……”两人皱眉思索。
青峦执起一根凤头簪子指着兀岭:“必是此路无疑。若从赤凤行进,她就不需隐形匿踪了。”
“她要干什么?”灰衣人疑惑不已:“抄近道,还是……”
“或者为赴我约,或者想探天堑,都是要给自己找条后路。”青峦盯着沙盘:“无论目的为何,她与西川将军邱韶轻易不会联络。”
赵枚见她唇旁露出一抹诡笑,心有忧虑:“老大人请您慎重行事,不可涉险……”
青峦似没听见一般,拿着簪子在沙盘上一路划过,最后停在“枯藤岭”上:“好地方!立刻布置下去,给那边也通个信息……”
赵枚听她连下几令,心头猝跳难安:“殿下,您这么安排,会使我处玄甲军合江大营并西川军马夹击之下。”
“从枯藤岭西出一路可抵合江大营,韩宜不会不走。”青峦捻着一颗梅豆沉吟:“邱韶虽在东峰隘口驻有军马,可人数不多,把她调开就是。”
“那怎么可能调开?”
“有人放出了临渊显世的谣言,什么归元秘钥,什么珂兰宝藏,引得六国瞩目,无数‘奇人异士’跃跃欲试。”青峦难得一笑:“赤凤方向有大军屯驻,这些人就都绕道西川……邱韶现今是如临大敌。哪里有风吹草动就得往哪里派兵。”
“殿下……”赵枚交握两手,只觉掌心满满是汗:“奴才还是以为太险……”
青峦把梅豆丢入口中,嚼的蹦蹦作响:“险中……才能求生。”
“可在时间上您把握不了!”
“我把握不了?现放着神机堂是做什么用的!咱们的盟友又是做什么用的!”青峦脸色一沉:“自今日起,韩宜母女行踪并上京、西川、合江大营动向都要派人详探。”
……
韩越自以为遇到母亲会被押遣回家,尚在苦思中途偷跑之策,不想韩宜只是命小凳子回府报信,却将他带在身旁,一路翻山涉水穿兀岭而往合江大营。
“母亲为何亲自做这些事?和邱韶要一份来不就得了。”韩越见韩宜每走一处,就拿出舆图比对,将其上勘误一一改正。
“莫说她不一定有,就算有,也未必愿意给我。”韩宜又改好一处,做了注解,收入囊袋之中:“为将者,制图、识图、记图都是根本。否则如何攻取、如何围歼、如何撤退?”
“丰宁行猎之时,紫云瞳也是如此教我。”韩越点头。自此颇为上心,帮着母亲四处勘探,又借地势论布阵之法,议邱韶排兵得失,多有进益。
聪慧佳儿,实令人喜,韩宜与他一路谈讲,心怀大畅:“……这些都是豫王总结过的,极为精当,不可不知。”
“怪不得豫王嫂嫂领兵,天下鲜有匹敌,真能将也!”韩越赞叹不已:“也就紫云瞳能和她比肩了。”
“王帅么?”韩宜微微摇头:“王帅掌军统战的本事是豫王所教,不过远未到青出于蓝之度。”
“哦?”韩越转了转眼睛:“母亲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说别的,豫王掌印之时,六军无不归心。但有令下,诸将莫敢不从。”韩宜“嘿嘿”一笑:“如今么,王帅有此威仪?”
韩越皱了皱眉:“母亲你带头不听……”
“哈哈哈!”韩宜大笑:“都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还未嫁,已心向外路了。”
“并不是我偏心。”韩越辩道:“是您和阿姐有私心。”
韩宜敛了笑容,幽幽问道:“圣上和王帅就无私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