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宜正夫胡氏自官衙赴宴回来,只觉疲惫不堪,见女婿简氏候等请安,不由出言埋怨:“一地郡守、都尉也是从四品官呢,下帖子请你,怎好推脱?等到了上京,多少应酬要陪笑脸,你都不去,成何体统?”
“嘉嘉咳了几日,今起又开始发烧,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简氏赶紧过来搀扶公公,帮着换衣,又亲奉香茶:“翊仁(韩飞的字)都交代了,要替您分忧,要学着和官眷们交际,还得历练管家理事,我并不敢偷懒。”
胡氏抿了口茶:“你明白就好。之前我也不愿意到京里来,说是吃酒看戏闲唠嗑,其实比干什么都累。我老了,精神不济,反应也慢,‘听话音儿、猜心思’这些着实力不从心了。以后这个家是你当,你撑不起来,我也就享不了福。”
“是!”简氏低了头。
“今儿于将军的正夫和我说:娘家有个小外甥,刚点了贞砂不久,倾慕你兰心蕙质,会正反双面刺绣,想跟来身边习学两年。”胡氏拿眼瞅着女婿:“你说我该怎么回他啊?”
“于将军?”简氏一愣。
“嘿,就是自献县接了咱们又一路护送到此的襄州都尉于缅于将军!”胡氏见他懵懂极不满意:“你这才见过几个人就糊涂了,到上京一头扎进王侯宫主贵戚圈里,更不知怎么样了。”
简氏微吐舌尖:“呃……我都是绣着玩儿的,哪有什么真能拿出手的技艺?跟我学,只怕耽误了人家好孩子。还是……算了吧。”
“这话要是二王君、六王君说的呢?”胡氏盯着他问道。
简氏偷偷抬眼:“王君们出身名门,娘家小外甥也是千金少爷,哪有随便到人府中当学徒的道理?他们不会这么说吧?”
胡氏“噗嗤”笑了:“看来还有点子眼色……不至于让我为你太操心。”
简氏红了小脸,低声问道:“可人家若坚持要送,我就不知怎么该回绝了。”
“哪儿能都回绝呢!”胡氏叹了口气:“上头要拉拢,底下要巴结,还有等着拿你错处先来试探的……飞儿花名在外,你又贤良淑德,这种事以后短不了遇上,先琢磨琢磨吧。”
“是!”简氏微微嘟唇:“我没有月郎聪明,还是……多跟他学点儿……”
“嗬……我是叫你学出来好帮衬他,你还要跟着他学,那咱家不得翻天啊!”
简氏笑道:“哪儿能呢!有小舅子在,我就不怕那些王君宫主贵戚内眷了。”
这话可让胡氏受用:“你两个何时沆瀣一气了?”
“囡囡、嘉嘉都和小舅最好!”简氏自嫁来韩家,别的不摸门,有一事最明白不过:只要一夸内弟,就是奉承了公公,自己有何该被数落的失误立马都不值一提了。
果然胡氏想起儿子,心头又没了着落:“也不知月郎怎么样了?”
“他和婆婆在一处呢,您只管安心。”
“军营里都是女子,粗枝大叶的,怎么照顾的好他?”胡氏蹙眉。
“您不派了小凳子过去?”简氏笑道:“其实也住不了几天,圣旨一下,自然就有教养公公们前去侍奉。”
“那这几天也难受啊。”胡氏还是担心:“月郎是个好热闹的性子。我本想把他院子里的人都派过去和他作伴,一怕军营不便,二怕惹侯主生气。”
“那是不便。”简氏赶紧安慰:“小凳子已经把通灵兽带去了,月郎不会寂寞。”
“那是个畜生啊。”简氏白了他一眼:“又不会顺着人说话。”
“……”
“不说他了,一说我心疼的毛病就犯。”胡氏捂着胸口顺气:“明天过了姣水,走泰州滁州,马上就要到上京了。怎么圣旨还没颁发呢?”
“许是在等您入京吧。”简氏扶公公坐到了床上。
“圣旨不发,我这心里不能安生。”
“阖家可都安生的很呢。”简氏笑道:“春天咱们进京,悄无声息的就到了。您看现在这个排场,走了几个地方都由都尉带兵护送。送来的礼又装了几车,大宴小宴都吃过多少回了。这还不都是看在月郎将为英王正君的面上?”
胡氏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我怎么倒沉不住气了呢!”
“公公早些安置吧!明天还要赶路。”
“嘉嘉睡着了?”胡氏脱了外衣躺进被中:“过河风大,一定给孩子多穿一些。”
“是!”简氏熄了烛火,正要退出。
“你说都尉带兵护送是看在月郎面上?”胡氏忽然问了一句。
“嗯?”简氏一愣:“不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
胡氏想了半晌也无头绪:“总觉得哪里奇怪……”
……
姣水南岸
于缅吩咐军士预备舟船,自己隔着车帘和胡氏道别:“封君在襄州多日,我等照顾不周,钱郡守特嘱末将向您赔罪。”
“哎呀,郡守大人和将军实在太过客气。”胡氏连连道谢:“连我家侯主都过意不去了。”
于缅听得满面春风:“过了姣水,就是泰州,离上京越来越近了。末将恭祝封君一路顺风。”
“多谢将军。”胡氏让管家替他行礼,还送上一件礼物以示感激。
正预备弃车登船,忽见一匹快马闯入军围,上有一人着黑衣劲装,以黑纱覆面,高持一只金皮大令,急声大喊:“王帅军令,襄州都尉何在!”
于缅一愣,赶紧转身迎上:“请问……”
“我乃王帅身边御赐暗卫。”黑衣人跳下马,并不行礼,直接竖起大令:“请将军报上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