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携手痛泣,今已相顾无言。六月心中生出莫名的忧伤:原本韩侯家眷抵京之日,圣旨即发,韩少爷就要嫁来英府当正君了。谁知花烛未爆,白蜡先燃;合卺无日,劳燕飞分。世间之事为何总也离不开无常二字。
韩越看了云瞳半晌,冷声问道:“恪靖侯遇劫枯藤岭,事发一月有余,不知朝廷可得消息?”
“韩侯母女失踪,圣上已获奏闻。即命本王赶来西川,全力寻访。”云瞳谨慎答道:“日前才于枯藤岭掘出韩老将军并十数亲卫尸身,入棺厚椁,启送颍川。至于韩飞将军下落,本王尚不知悉,仍在查找之中。”
火覃闻言立生愤怒:“英王找的可真够久的!竟使忠魂曝于野外五十余日。”
“韩老将军足智多谋,举世罕有匹敌。”云瞳叹了口气:“她走西川,不知是否临时起意?并未向兵部报呈。符将军之前所得消息不也说她会从赤凤归营么?老将军隐匿行迹,邱韶毫不知情,本王几路查访,也总要花些时日。”
符珍见韩越向自己看来,对他并无任何隐瞒:“老姐姐曾寄军报说走徽州一线。逾日未归,我往傅帅营中打听,谁知沿途驿站皆无消息,后来才想到是绕路西川了。一来二去的,也耽搁了不少。”
韩越一直跟在母亲身旁,知她暗地窥探西川兵防,又不欲为邱韶察觉,故而多用障眼法,一时装扮成游山行旅,一时又改作江湖豪客,兜兜转转,描画舆图,好似跟防兵捉迷藏一般,却又不时暗中较劲。有些主意还是自己出的,紫云瞳说找着费劲儿也是实言,不过……
“英王之前都查不到蛛丝马迹……”韩越挑眉看来:“怎么劫杀母亲的黑衣人却能从容设伏,一击而中?”
“这也是本王疑惑之处。”云瞳抱臂蹙眉:“若无内应,难有此祸。”
“你说谁是内应?”火覃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护卫老侯的十七亲从尽皆死难。”
云瞳不看她,只看韩越:“知道韩侯绕路西川的人都有嫌隙!因为欲回合江大营,必然要走枯藤岭。你说的黑衣人,早已张网相待。”
别人尚在思索,小凳子却想到自己也是个知情人,立时嚎哭起来:“少爷,少爷,我不是内应,我没害侯主……我不是!我没有!少爷……”
云瞳一愣,她尚不知韩越主仆是如何逃过此劫的。
韩越并无任何犹豫,径直拉起了小凳子:“你只是爹娘用来‘监视’我的小‘奸细’罢了!要是那些黑衣人的喽啰,早被灭口了。”
韩少爷是个明白人啊!六月暗暗叹服:这种时候,脑子一点没乱。只盼他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冤屈了我家王主。
“英王想到的内应,是我姐姐韩飞吧?”
“什么!”不只火覃,连法婤听韩越冷声嗤问都吃了一惊:“紫云瞳你敢……”
“韩飞将军自己绝不会害骨肉亲人,就怕……”云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就怕她是无心之失,被人利用。”
“放屁!”火覃大怒:“翊仁不在,你就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忒是卑鄙,忒是无耻!依我看,明明是你指使邱韶伏兵在枯藤岭杀了老侯,还来故弄玄虚,说什么自己没本事,找不着人!”
“火将军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知此推断绝无可能。”云瞳皱眉方要辩解,忽而想起韩越所言“黑衣人”语,一惊转头:“月郎,难道你亲历枯藤岭之劫?”
六月一震,再看韩越,果然面容惨淡,浑身都在轻抖。
“那是一场……噩梦!”韩越闭眼回忆,几度都说不下去:“……罗网一重又一重,黑衣人一拨接一拨,前有阻拦,后有追剿。训练有素,杀伐果断,绝非寻常匪徒……血透罗袍,马失前蹄,粹毒的铁流星别住了寒水剑,卡在岩壁树间,救了我一命……”
云瞳下意识想去抱他,手颤在半空,却又颓然落下。大帐内外又起哭声,哀哀切切,恸人肺腑。小凳子紧紧扶着韩越,被他指甲掐进皮肉,犹不知痛:“少爷,你哭一声,你哭一声吧……”
韩越并没有再掉眼泪,他盯着云瞳问道:“枯藤岭两口皆有守军,若说被一人两人侥幸混入,尚有情可原。事实却是黑衣人若漫山遍野,杀之不尽,难道她们都是攀崖而上,或是空中落下?”
“……”云瞳立时窒住。
“杀人之后,从容掩埋,悄无声息,退了个干净。”韩越唇抖了几下:“她们去了哪里?逃下悬崖,还是飞上天空?药圣武痴两位前辈和我就在岭中,竟什么也没看见听见。”
“……”六月瞧了瞧云瞳难看至极的脸色,一个字也不敢接茬。
“最有可能就是黑衣人从南口进,又从南口出。”韩越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化整为零,摇身一变,仍是自己原来的身份。英王,不管你打算将劫杀案的罪名扔给青麒、赤凤或是雪璃、玄龙,要说朝内无人为内应,我绝不信!”
“……我也不信!”云瞳苦笑一声。
“内应是谁?”书钺沉声接问:“西川将军邱韶乃圣上嫡系,统兵临战也是功名赫赫,不会坐镇西川几年就变成了聋子瞎子吧?”
“……”云瞳硬着头皮言道:“南口守军常遣它用,此邱韶渎职。本王业已上奏参劾。至于缉拿枯藤岭劫案真凶,尚需时日。圣上亦严词督办,本王必全力以赴,早日为韩老将军报仇雪恨。”
帐中顿起一片嗤声。颜祺冷笑不已:“好一个全力以赴!英王自经略西南,动作不小,调遣兵将,巩固城防,还什么‘令下几路’,留意寻访!嗬……拿寻访老侯当幌子,实则是忙着阻挡我玄甲大军长驱直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