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养蜂胡同,走唐槐后街,绕前正街,又经荣盛大街,一路吹吹打打,轿子晃晃悠悠,引得无数百姓侧目,都知道是那件‘告英王案’了结,为图荣华富贵叛弃糟糠妻主的男人又被送了回去,可见天理昭彰,大快人心。
圆房之地仍在姬家租住的茂庆胡同大杂院。经京兆尹衙门安排,原先合住的几家人已被遣出,里面简单收拾收拾,整个披红挂彩,布置的十分俗艳,户门上贴了斗大的喜字,院子里摆了几十桌酒席,任来凑热闹的百姓们随意吃喝。刑部差役围在里面,护军守在外面,姬大香穿了簇新的喜服,胸前十字扎红,被摆布的似个玩偶一般僵站在大门口。姬四公守在她身边,听着围观人群的各色闲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绿,不成个颜色。因怕女儿支持不住,还只得悄声相劝:“忍一忍,等你妹子回来,就打死那个败坏门风的贱妖精!”
人群之中,陈琅和她的管事也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探头观望,管事低声言道:“理藩院水月仙陪着青麒国使到了。”
“哼!”陈琅冷笑一声:“今夜圆房,明日启程,真是一刻都不耽误。”
“主子,今儿有点太热闹了。”管事改了密语传音:“护军把这片几条大街都布了防,刑部差役也没少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杂七杂八的眼线躲在百姓堆里,您看……”
“那你还敢随便说话?”陈琅眉头紧蹙:“紫云图这皇帝当的,不管政务,光忙闲事,奶奶的,实不称职!”
“……”管事僵在那里,一会儿改了连声咳嗽。
“轿子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骚动起来。
“小女婿今儿可风光了!”
“没有游街时风光!”
百姓们爆出一阵哄笑,管事见陈琅的脸色立时难看了起来,心下颇感担忧:“主子……”
陈琅强压了压火气,仍觉一片大红铺天盖地,憋得人胸口窒闷:“这个地方,以后我再不想来了。”
“是!”管事只得应命。
饶是轿帘垂着,红布盖着,冯晚也一直闭着眼睛,既不看,也不听,对周围一切都如不觉,待遭强拽下轿,手里给硬塞了一条系花红绸,被生推到了姬大香身边时方撑着挺起了腰背。
圆房之礼在民间亦是有繁有简,可于礼部安排之下如同妻夫重新拜堂,却是大胤开国以来头一遭。冯晚不肯跪天地、长辈、主婚的官员,更不肯和姬大香交拜,却又怎容抗拒?连合卺酒都被强灌了下去。
“小女婿还不乐意呢!”
“你就当身边睡着的人是梦里想着的天女好了。”
“哈哈哈……贪心不足,还能没有报应!”
水月仙亲自持壶,给姬大香也满了一盅,盯着她咽下了喉咙,翘唇不屑一笑:“恭喜小娘子得了个名节俱全的俏佳人!”
百姓哄堂大笑。姬大香看了一眼已被揭开盖头被人随便品评的冯晚,又羞又恼,恨不能上去踹他几脚。
“赶紧送入洞房吧。”青麒国使笑了笑:“春宵一刻值千金,谁还愿意耗在这里。”
“别啊!”百姓们凑趣儿喊道:“让小女婿给我们敬酒一圈。”
水月仙瞟了瞟冯晚,似具行尸走肉一般,估计快要坚持不住了,就摆手止住众人哄闹:“今成喜事,明早登程,麒国的案子还没了呢!”
“啊,明早就走?”姬四公吃了一惊:我的二闺女还没给放回来呢!
“怎么,老公公还嫌晚?”水月仙一嗤:“过了今晚,说不定明天你们就是一家四口了,稍微等一等,不吃亏。”
“哈哈哈哈!”百姓们又笑起来:“你闺女有这样的本事没有?”
“小女婿可是个有本事的。”
“那倒是!等生了大胖孙女,老公公可得仔细辨一辨,看是不是自家的种。”
姬四公气的脸色煞白,想要泼口回击,当着满眼官差,气势却怎么也拔不上去,只得在心里痛骂冯晚:下贱货,丧门星,粘上了你,我家倒了八辈子的邪霉了。
热闹一直持续到晚间。眼见乌云遮月,残羹已冷,刑部差役赶了还想偷听窗根的小女子们出门。院里桌倒盘堆,也没人收拾,倒是除了两间正房,其它门中搜查之后一律上锁:“大人吩咐了,今夜防着有贼捣乱,街角留人,胡同把牢,房檐上也要有瞭哨。”
姬四公还想到外面看看有无送字条的能告知二香下落,才出房门,就被堵了回去:“公公是怕闺女那体格儿治不了小女婿,赶去帮忙么?嘻嘻,那你应该左拐。”
“呸!”姬四公狠狠一跺脚,又坐回了屋里,听脚步声渐渐远去,连院门都被锁了个牢靠,暗生焦急:自打说让我们安心等着圆房,就再没指示了,如今全照着做了,我的二香可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正房烛火通明,倒也布置的花团锦簇。姬大香坐在椅上,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尤其瞥见那个斜倚在床,扭脸望外的“新郎”,更是怒气填胸。
“谁许你自己扔了盖头、脱了嫁衣、散了头发的?”终于等到夜深人静,姬大香刚吼了一句就连声闷咳,赶紧拿了茶水来压。
冯晚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喃喃自语:“王主睡了没有?夜里寒气重,铁打的身子也不禁吹,还是早点歇着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