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少爷……”
清涟一把握住冯晚那只伸在镜前的手,只觉青筋突兀,骨节硌人,掌心手背都是一片冰冷,当初是何等丰润,如今已羸弱不堪,令人一见哽咽难言:“小晚……小晚……”
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庆余和幸宁不知该如何解劝,都是默默低头。
冯晚没想到清涟会来,愣了一会儿,对着镜中人谢道:“您的恩情我都记下了。之前伴我一程,今又相送一程。”
他这一谢,清涟哭的更厉害了:“可惜我没有本事,救不了你……”
冯晚对镜浅浅一笑,并无凄婉之色,只问:“您会梳朝云凌仙髻么?”
“会。”清涟颤颤拿起了梳子:“还很拿手。”
“那……恕我僭越了……”
清涟含着眼泪朝镜子里的冯晚笑了一下:“你比比,我有没有你巧?梳的好看不好看。”
青丝一缕,相思一系。
过了一会儿,冯晚缓缓问道:“大胤小郎出嫁,也会唱梳头歌么?”
“也会。”清涟微微咬唇:“我听月郎哥哥唱过,可自己学不来。”
我会唱呢……守在门边的梳头公公瞅着两人,不知何故竟开不了口。
“赤凤是什么样的?”清涟转问。
“我也唱不来。”冯晚露出了浅浅酒窝:“好像都是吉祥话:祝你富贵不用愁,无病又无忧,多女更多寿,妻夫恩爱到白头。”
怎么倒像是他在祝福我一样?一个银卡子没有别住,清涟忽就捂住了眼睛:“小晚……”
“嗳!”冯晚抬手又去抚镜中人的脸颊:“赤凤规矩多,不过风景也美。等王主有闲了,请她带您四处看看。”
庆余见清涟似乎梳不下去了,想要接过梳子帮忙,不妨又被少爷劈手夺回。
“……好!”
“今儿天气怎么样?”又过了一会儿,冯晚问道。
清涟朝小窗外看了一眼:“还不错。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哦。”冯晚点了点头:“我先前出嫁是个雨天,雨下的可大了……”
“今儿这兆头好!”幸宁刚接了个茬儿,一看少爷怒目瞪着自己,赶紧捂住了嘴。
冯晚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嗯!老天奶奶也有打盹的时候。”
清涟从怀中掏出一根凤尾紫玉簪,给他端端正正的别在头顶:“梳好了,你自己照照。”
冯晚仔细看了两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您给的东西……太贵重了……”
“你配的上最好的。”清涟的眼泪就在眶中打转:“小晚,爱惜自己!甭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自己!”
冯晚直直坐在镜前,笑容一点一点敛起,半晌轻轻一叹:“不是我不想……”
穿了红绣衣,踏了红绣鞋,都很合身合脚。梳头公公捧了红盖头来,上面绣着成双成对的吉祥鸟。冯晚自己拿小指蘸了胭脂,往眉间唇上一点:“这就都妥当了。”
他久站无力,斜靠着门柱,喘了一回气,抖手去够盖头。
“小晚!”清涟忽然就再忍不住,一把攥住了冯晚,悲声难抑:“怎么是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要老天奶奶打盹,我要她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冯晚被他晃了个趔趄,呆了一瞬,反手抱住清涟,泪滴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贺兰少爷,谢谢你……你告诉我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我都听见了,也都忘不了……就送到这里吧!以后的路……请让我一个人……一个人走……”
清涟哭的越发凄烈,但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松了手:“……好!小晚!好……”
……
贺兰桑与提牢催促几次,正有些不耐烦,忽见小屋门开,两个小厮扶着一位新嫁郎走下了石阶,交给内役。牢监上前揭开盖头,仔细辨认了一番,回报:“冯氏已经妆扮好了。”
“那就上轿吧。”贺兰桑也是暗叹一气:自古红颜多薄命,假若美人让我疼……可惜苍天不与人方便,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