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枫勉强整好衣衫,却忘了重梳头发,小脸上春情也难褪去,还带着叫人勘破后的羞怯紧张,红烫的似发烧一般,挨到父亲身边,压根儿不敢抬头。
孙氏又瞧了瞧孙兰仕,虽也垂着眼眸,却无一丝愧羞之意。
“爹,我……我……”
“正要同小枫一起过去给舅父请安。”孙兰仕唇边带笑:“听说近来您大好了,甥女喜不自胜。”
孙氏扶着小厮在桌边缓缓落座,便叫儿子出去:“我有话同寅客说。”
“爹,我……那个……”樊枫生怕父亲责怪孙兰仕,想替她承担一些,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孙氏推了推他,手虽干瘦无力,仍不失威严。
孙兰仕看着樊枫一步三回头,等听关门声响,才转回了眼眸。见孙氏手摸酒壶,便近前倒满两杯。
“你官运亨通,老夫尚未恭喜?”孙氏递给她一杯。
孙兰仕掂量了掂量这句话的分量,持杯一饮而尽:“仰仗舅父多年栽培,方能有所寸进。”
“古语有云:既入青云路,岂无百鸟求!”孙氏问道:“想来糟糠之夫与你不相匹配了吧?”
“舅父何出此言?”孙兰仕兀自撩袍入座:“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一定知道我与舅母大人多有不同。”
孙氏默然不语,似在回思往事,半晌轻轻叹道:“是多不同……”
孙兰仕皱了皱眉:“甥女立业图功,并非贪图荣华富贵,一来是想济世救民,二来是想给小枫一个美满归宿,好让您放心。”
“我……真能放心吗?”孙氏幽幽言道,似在质疑,又似自问。
孙兰仕挑了挑眉:“不知您还有何不放心处?告诉甥女,一定为您……”
“神仙顶最近来人都是报喜不报忧。”孙氏摸着酒杯上细致的花纹:“她们现今已听命于你了吧?”
孙兰仕强作镇静,不置可否:“您的病才好一些,切莫多饮。”
“老夫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孙氏不容她打岔:“还有,短短两年你就从军前搬粮的罪属成了朝廷炙手可热的新晋……好本事啊!”
孙兰仕笑了笑:“我以为舅父会高兴,难道不然?”
孙氏眯了眯眼睛:“你母亲只想要一样,而你……却是一样都不想放过……”
“这不是您教我的么?”孙兰仕自斟一杯,小口啜着:“凡事要给自己多留条退路!”
“也包括算计小枫和小莫?”孙氏问的直截了当:“何不直接找我或励弟来求归元秘钥?”
孙兰仕盯着他,缓缓弃了酒杯,桀骜一笑:“舅父听了什么闲话?真小看兰仕了!归元秘钥不过一件死物,我无意为它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更不想同母亲那样,为了别人的贪心,送掉自己的性命。”
“那你想要什么?”孙氏问道。
“我八岁时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就答过您这一问了。”孙兰仕笑道:“难道那会儿我就在算计小枫和小莫?”
孙氏一怔,想起十五年前除夕之夜,自己不过应景一问,谁知年幼的甥女朗声回答:“我想要娶小枫弟弟!”他的宝贝儿子高兴的笑了,四岁的小莫尚不知娶为何意,只当表姐光要哥哥,不肯同自己玩儿了,“哇”的一声坐地大哭,孙兰仕过来胡撸胡撸他的头顶:“大年夜不许哭鼻子!我也娶你好了。”小莫刚学会了拉钩,伸出还挂着鼻涕的小指来。三个孩子两两一勾:“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了。”大人们看着有趣儿,还曾笑话了半天。
“童稚之言……”
“初心未变……”孙兰仕端着酒杯敬到孙氏面前:“小莫的父亲不肯信我,您也不信么?”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孙氏静静看她半晌:“不容你轻贱欺凌,让他受半点委屈……”
“……”孙兰仕咬了咬唇,强绽一笑:“甥女方才只是情不自禁,并非对小枫……咳……舅父恕罪。”
“两年前,我同你母亲说,你有了进士的功名才能求娶小枫。因为,我不能把儿子嫁给一个只会空说大话的女子。”孙氏不为所动,缓缓言道:“如今……你得拿来朝廷封诰作聘礼,我才会对这门亲事点头。因为,我更不能把儿子嫁给一个空许诺言的女子。”
“……”孙兰仕扯了扯唇角,实在笑不出来了:“原来在您眼中,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孙氏盯了她一眼:“神仙顶就算我给小枫的嫁妆了……至于归元秘钥……”
孙兰仕的五指不由自主的攥了个死紧。
“既然你对它没兴趣,那就由着励弟留给小莫吧。”孙氏按桌而起,重重的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唤进小厮搀着自己出屋,临过门槛回头又道:“老夫风烛残年,说话也就油尽灯枯了,只怕等不到你孝期服满之日……寅客,可要抓紧时间啊……”
“……”孙兰仕紧紧拧住了眉头:“舅父,小枫和我是两情相悦……”
“若非如此……”孙氏叹息之声渐渐飘远。
门被风吹得忽开忽阖,孙兰仕一动不动,脸色被烛火照的忽明忽暗。樊枫并没回来,小厮瑟缩在门口也不敢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心腹管事匆匆找来,附在孙兰仕耳边低语了几句:“大人,那边传来消息……”
“嘶?”孙兰仕吃了一惊:“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