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主、奴才的?省省罢!”她曾歪头调笑:“你叫声好听的来?”
“……妻主……”滴溜乱转的杏核大眼里藏着一丝挑衅,当人看不出来吗?
“百姓家的夫侍不听妻主的话,该怎么教训啊?”她故意问道。
“……打一顿吧。”他装作不在意,却又含着委屈。
“可我家阿恒不擅熬刑……”
云瞳的眼泪哗的又泄了出来:这个不擅熬刑、总说怕疼的男人,却是自己身边挨打最多的……她对他好是不好,已无法再想下去了。
他们第一个吻,就是吻在了马车上。当时她说:“可惜不是你的本来面目,否则滋味更好!”他也羞、也臊、也恼,会撒娇,会嫉妒,会闹小脾气,可现在她终于知道,他对着她时,从来都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他給她的,也从来都是没有其它牵绊的一颗真心!
“别撕!我可就这一件好衫子了……”
“原来你嫌我不庄重……够不着人家,拿我来解馋?”
“我就是想为你分忧……”
“阿恒!”云瞳不知道自己正反复念着他的名字。她想让他早些生养,早些脱部,不再当暗卫受非人的苦。
他不愿!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却一下子就想了个通透。其实,他早就说过。
“王主,叶恒这辈子只求┉┉能常伴您身边!您征讨五国,我便在鞍前马后!您拜官封疆,我便在案侧轿旁!您挂印归农,我便在厨下田间!王主!只有暗卫才能一时不离您左右!”
明明是这个想头,可每每提起此事,他却只顾左右而言它。
“楚先生讲了,现在漪澜草毒未清……”
“听说怀孕的男人更笨……”
“不是不想……总得先调养调养吧?”
她记得他把白玉环耳徽贴心口而藏,记得他弃了真武令抱走昙花匣,记得他得她给了一个生日后的欣喜和感动。
“明儿,是什么日子?”云瞳忽然问道。
六月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简单言道:“十二月二十……”
去年这一日,她给了叶恒耳徽;今年这一日,她曾打算着给他好好操办。他无父无母,无家无亲,只有她……明天,他就十八岁了!才十八岁!
她曾经握着他的手,一同写下隐秘的心事和美好的愿望:一愿卿卿千岁,二愿奴家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春将来,花依旧,可她与叶恒的幸福却再也没有了!以后,她会征讨天下,她会拜官封疆,她会解甲归农,可是她的鞍前马后,她的案侧轿旁,她的厨下田间,她身边的日日夜夜里,再也不会有他了!
“心如铜墙铁壁,才能无坚可摧!”三姐看着她离去:“当年母皇送给我的话,现在我送给你。”
“心已千疮百孔,哪里还用坚摧?”云瞳喃喃言道。
“王主说什么?”六月没有听清。
“到府了。”马车已停,寒冬挑起帘拢:“王主?”
云瞳枯坐无声。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王主……”蓝月忆并六月、三月都是满含忧色,紧紧围拢了过来。
终于,云瞳起身下车,迎着风雪一步步走入自己的王府。脸上的泪滴似乎结成了冰碴,被她轻轻拂去:人死不能复生,心缺不能再补……爹爹,你说的对……
……
已然夜半,从奕睡不安枕,叫起小唐悄悄离了画眉阆,往前面外书房而来。
看管角门的值夜公公见是侧君,不敢不听吩咐,就开了闸锁,自己在前领路,又使人飞报大总管。从奕看外书房仍是灯火通明,不由心下一叹:“又是个不眠之夜!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小唐神色复杂,总是因为心疼自家少爷:“这会儿您过去……说什么啊?”
“我……”从奕紧了紧外氅,忽见前面有人急急迎来,步子踉踉跄跄的,十分不稳当。
“侧君?”
“啊?秋叔!”从奕不妨看见了叶秋,忙先收手来扶:“怎么还要您守在这里?”
“我……”叶秋略顿了顿:“实在惦念王主……侧君是来?”
“也是惦念!”从奕朝书房看了一眼。
“咳!”叶秋闪身挡住了他:“王主闲了,自然会到画眉阆。侧君请先回去休息吧。”
“秋叔,我只是想……”从奕欲言又止。
“我明白侧君的心情。”叶秋强笑了一下:“也请侧君顾念王主的心情。”
“……”从奕咬了唇,半晌微微撤步:“那请秋叔转告一句:让她千万保重!”
“好!”叶秋做了个相送的手势。
从奕转身未久,又回了一次头:“……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