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葛岩似笑非笑:“你是嫌我聘的上书房师傅教的不好,还是嫌我这太后父亲当的不好?”
素问顿了一顿:“太后日理万机,总有照料不到的时候,臣侍盼能分忧。”
“教导皇帝便是万机之首,本后何敢片刻放松?”葛岩一嗤:“既然你想分忧,那就听从圣命懿旨,先搬回宫中吧。”
回宫容易出宫难!倘若受制于人还怎么分庭抗礼?素问自然不能应承,可想到小妹渐涨的戾气,有些话又不能不说:“太后杀伐决断,令人钦佩。然陛下尚在冲龄,不谙政事,首以养德为要。能以慈心治世,必使万民宾服。”
“只有慈心,不讲威行,岂非要成怯懦之君?”葛岩不以为然:“五国激斗,战事连绵,时局动荡,瞬息即变,我大璃皇帝若只会读《孝德经》,还怎么争霸天下?”
“政者,正也!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素问问道:“向使国无民从,谈何争霸天下?”
“我不和你掉书袋子。”葛岩摆手:“紫云图姐妹为收玄甲军而杀掉韩宜,世人皆谓不智,然以本后看来,其事势在必行。精兵不从王命,政令上下壅塞,此国之大患。不以重典处置,必遭其害。”
“你所言重典又是杀人吧?”素问往东一指:“紫胤杀了韩宜,玄甲军大乱,现正追悔莫及。”
“那是因为紫云瞳行事不密,或别有居心,竟然还留下韩越一条漏网之鱼。”葛岩嗤道:“紫云图深惧恭王之名,坐困仁君之政,缩手缩脚,不敢再举屠刀。嗬……打下偌大疆土又有何用?只怕要为人作嫁了。”
素问想起葛岩当政之初,已将顾命大臣族属屠灭殆尽,留下一些独夫寡男,肆意折辱,借以杀鸡儆猴。
“纵容了玄甲军,又在纵容恭王,紫云图之无能软弱可见一斑。”葛岩笑道:“她以为谁都是亲同胞,到时就能自己死了不找麻烦呢!”
“什么意思?”素问疑惑看来。
“你还没听说?紫云瞳中了奇毒碧落十三香,命不久矣。”
“啊?”素问听葛岩讲了此毒功效,已完全呆住:“谁……谁给她下的毒?”
“不好说。”葛岩勾起唇角:“反正不是我大璃,但对我大璃来说这又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何止是对大璃,对玄龙,对青麒,对她的几位皇姐,甚至于对胤皇,都是好消息……素问忽觉一阵心酸:大限一到自己死了不找麻烦,大限之前还能被利用个彻底,紫云瞳,你的命看来和我一样……
“阿素啊,我承认,我是狠了一点儿。”葛岩叹了口气:“自从入宫,我一路走来,你都看在眼里,但凡心软一次,伤的自己都是体无完肤。我也想活着,也想活好一些。”
“太后是想让别人也都再走这一条路么?”素问转动冰眸,内里光色黯淡:“你怎么就不懂‘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人人死里求活,大璃还有个安宁的时候么?”
“小时候我爱吃刺果,又怕扎嘴,便让保父一根一根把刺挑掉,掰好了瓣喂我。”葛岩一笑:“现今我会用刀了,能自己动手,就辛苦一些,替扬儿把璃国的倒刺也一根一根拔光,给她一个太平盛世,不好么?”
“刺是拔光了,汁液也流尽了,嚼有何味?”素问喃喃言道。
“嚼有何味,要嚼过之后才知道。”葛岩轻轻覆上素问的手背:“我都没读过《孝德经》呢,不如……每隔五日你先来给我讲一讲?”
素问倏地把手抽走:“葛岩,就当你补报我当年救命之恩……把南音还给五姐吧?”
“……”葛岩僵了片刻,宽大衣袖也从桌上扯回,带倒了一边杯盏,茶水一径流入了青砖地缝。
“算我求你!”素问难得一次低声下气。
“嗬……”葛岩拂扫着自己的袖口:“他现在的样子你也见了,还配当我大璃皇女正君么?”
“不当正君就是了,哪怕在五姐身边当个小奴,只要妻夫团聚……”
“当小奴在哪里当不得?”葛岩冷笑:“他在乐春苑当的不也挺好?我可没拦着雪拓和他见面,还好心提醒要想妻夫团聚一宵,就早去排队!”
“你……”
素问怒而拍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之零在外回报:“启禀太后,宜平郡王硬闯不二楼,奴才等拦挡不住。”
“让她进来!”葛岩脸色阴沉,唇角还挂着一丝讥诮。
柳昔紧赶慢赶还是晚到一步,见青龙抱着素问的大氅怔楞站在廊下,一把就抢了过来,跟在雪拓身后也冲进了堂屋。
“喂,你……”青龙大惊:怎么还敢来,找死么?
“拜见太后!”
雪拓已经跪下行礼。素问一抬头不妨又看见了柳昔,登时瞪起眼睛。
“太后金安!”柳昔噗通跪地,“梆梆”磕了三个响头:“恐宫主受寒,奴才来送大氅。”
葛岩懒得理他,眼光都落在雪拓身上:“我和皇帝特意来万春园过个节,都说了‘布衣初见,陌路相逢’,结果你们一个一个赶来参拜请安,又闹得和宫里头一样了。”
柳昔动静很大的给素问披裘,借机悄声告诉他:“小心郡王!”
素问一凛,看雪拓神情果然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