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五里坡羊汤铺子,清涟仍觉是在做梦一般,见云瞳从车辕上跳下去转身来接自己,一时竟不敢伸手,先朝旁边窥望。
“就剩咱两个了。”云瞳笑道:“我比你扮的还丑呢,不怕人看。”
清涟这一细打量她,“噗嗤”就笑了:“怎么还戴着花?人家车把式可不是这个样儿的!”
“车把式也分有本事和没本事,厉害的才能戴花呢,你不知道。”云瞳径自握住了他的手:“我比三月可强的多了。你坐里面没有东倒西歪吧?”
她这一说,清涟就想起在琅郡那一次,马车横冲急停,他撞到女人怀里,被她好巧不巧的占了个便宜……
“咳!”云瞳也正想到那里,见小郎脸都红了,自己下意识就想说点什么遮掩:“所以吧,今天我把那笨丫头打发成亲去了,亲自来给你赶车。”
她不提还好,这么大喇喇的一提更叫清涟羞不可抑。他抽手掩面,手没抽回来,衫袖却褪到了肘窝,又露出藕节似的手臂、笋尖样的长指,和云瞳一比,还是那么雪白细嫩。
“小涟,来!”云瞳盯着看了两眼,帮他把袖子拉下来,仔细裹好。
清涟低头一瞧,也无撘凳,正想卷起袍角往下跳,忽被女人扶住了腰,直接从车上抱了下来:“哎呦,好沉!”
清涟一呆:“不是吧?”
云瞳眉眼弯起:“比小时候沉多了!”
记起儿时趣事,清涟眼波晶亮:“那怎么能比?分量长了,力气还长了呢!现在我也抱得动你!”
“啊?”云瞳伸手就往他头上胡撸:“怪不得三姐老夸,你还真能耐了呢!”
清涟一语出口,正后悔冒失,又见云瞳对自己仍是姐姐宠溺弟弟的动作神情,心中十分不喜,便往旁与她隔开些距离,偷偷拢平了青丝秀发。
云瞳摘了耳边金黄色的野花,本想簪到他鬓边,见状迟疑了一下,改为别在了领下:“好看!”
“这是什么花儿?”清涟拨了拨花瓣,又见羊汤铺子旁满种澄黄,艳美无限,不由好奇起来。
“我不知道,不过来这儿吃喝的都得戴。”云瞳携了他的手撩帘进铺,扯开嗓门就喊:“什么时辰了,还不埋锅生火熬羊汤?”
掌柜是个高胖女人,正趴在台面打盹,知道有人进来,眼也不睁:“什么时辰,不在自己窝里挺尸,跑奶奶家来打劫!”
“知道你家有好羊肉!”云瞳笑道。
“流哈喇子了?”掌柜撇嘴:“那你滋歪什么?想吃就等着,等不了就滚!”
云瞳也不着恼,一拉清涟坐下:“半个时辰端不来汤,我把你的锅掀了,羊都放跑,让你没地儿哭去。”
清涟听得呆住,悄劝云瞳:“吃个饭而已,别……”
云瞳笑着拍拍他手背:“不比这女人厉害,到这儿是吃不上饭的。三姐每次来,比我无赖多了,话放的更狠。”
清涟不能想象严明威正的武德帝也有耍无赖,和人斗粗口的时候,粉嫩小舌尖都惊的吐了出来。
“想见识见识?”云瞳笑问。
清涟点了一下头,又忙摇头。
云瞳笑得更大声了:“被人瞧见,是她难堪。你怕什么?”
掌柜的慢吞吞拾了两副碗筷,丢到云瞳和清涟面前:“你那臭脾气的姐姐怎么好久好久不来了?”
“娶了个脾气更臭的夫郎,被管起来了。”云瞳夸张一叹。
掌柜“哦”了一声:“我看她就是个没出息的。”
清涟没喝水都被呛住:“咳……咳咳咳……”
“这小伢子不够漂亮啊!”掌柜的白了清涟一眼,转拍云瞳肩头:“不过插到你头上,也算一朵鲜花了!”
“噗!”云瞳一口淡茶全喷到了地上:“你她奶奶的……”
掌柜一边往厨下走,一边“嘿”笑连声:“白长这么大个子,就半句话说得溜,五六年了都没我家黑顶羊叫的欢,还惦着吃肉喝汤!吃柴木棍儿,喝西北风去吧。”
清涟看云瞳张口结舌,也不知该如何帮腔,自己也是小脸儿滚热,只得把话题岔开:“怪不得这里……生意冷清……”
“哪儿啊!”云瞳揉了揉额角:“咱们今儿是来的太早。要夜里才热闹呢!”
“哦!”清涟打量起这间小铺,灰墙木墩,四壁皆空,窗不明,台不净,除了遍野的金黄小花,真是毫不起眼:“都是些什么人来,找骂的?”
云瞳愣了一下,转而大笑:“可不就是找骂的!往这里一坐,什么官腐气、铜臭气、文酸气全给骂没了,羊血淋头,周身通泰,再没有无病呻吟的,只剩了两个字:爽快!”
清涟瞧她一眼,也抿嘴儿笑了:“是个好地方!”
“喜欢么?”
“喜欢!”
“等你再吃口羊肉,喝碗羊汤,就会更喜欢了。”
清涟点了点头,随手摘下襟边小花,一边把玩,一边言道:“既然来此妙处,就不说感恩赔罪的俗套话了吧?”
“好!”云瞳已明其意,心中生了感动:“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何觉得沁阳误会了……”
“误会?”清涟一怔:误会沈使和池公子是没有良心的男人?